第028章 上 班
次日淩晨五點，天上還有一片繁星，華夏中學辦公大樓頂端的葡萄串一樣的高音喇叭就響起嘹亮的起床軍號聲，據說這號聲能傳二十裏開外。隨著軍號聲的響起，教學大樓、宿舍大樓的上萬盞日光燈同時亮起，整個學校又如一個巨大的蜂巢嗡嗡地蘇醒過來。
李玉也起了床，而丁蘭蘭什麽時候走的，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宿舍外麵的供水房裏自然也嘈雜一片熱鬧起來。李玉到水池前洗臉刷牙，身子兩邊也有不少女人正在洗臉刷牙，她被兩邊的女人擠得東倒西歪。正當她刷畢牙剛要離開時，一個女人嘩的一下將一盆洗臉水潑在了她的腿上，褲管與皮鞋全打濕了。抬頭正要看看潑水人長什麽樣子，一群女人擠進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隻好回到宿舍換了一條褲子和一雙鞋。站在窗前向下望去，明亮的燈光下，校園、操場上到處是一隊隊跑步的學生與老師。這些隊伍以班為單位組成一個個方陣，最前麵的八個人竟然全是老師，後麵是穿著統一服裝的學生。跑步的腳步聲整齊一致，喊出的“一、二、三、四”口號聲響亮有力。
李玉記得自己無論上初中還是上高中，老師是從來不跟學生一塊跑操的，更不用說跑在隊伍前麵了。而在華夏中學，老師們如此辛苦，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學校嚴明的校風校紀。
吃過早飯剛好七點二十分，她梳洗打扮一下，將長馬尾辮盤起來在腦後挽成一個丸型發髻。她對著鏡子穿上前天媽給她新買的米黃色新衣服，挎上小包，下樓去上班。
她先來到辦公大樓政教處，在門口，她停下來，因為她聽見裏麵有男女相互挑逗發出的笑聲。
李玉敲下門，裏麵傳出“請進”的聲音。她推開門，見石潤霞正坐在高背靠椅子上看電腦。她今天穿的是深藍色過膝女式長褲，上身是一件黑白相間的豪華大領女式西服。她的後腦被又長又密又黑的蓬鬆頭發包裹著，襯托出她的臉更白更俏麗。她看李玉一眼沒理會，繼續看電腦。她身邊站著一個年青男人，身高有一米八，大背頭，上身著一件暗紅色皮棉襖，棉襖敞開，露出雪白的襯衣和血紅色領帶。男人相貌帥氣，濃眉大眼，下巴刮得溜光。
看見李玉進來，男人兩隻大眼睛閃出審視的目光。李玉此時猛然想起來，在前幾天的招聘現場她似乎見過這個青年男人，好像也姓石。
“石校長好，我今天怎麽上班呢？”李玉問石潤霞。
石潤霞這才轉過身，指著李玉對身邊的男人說：“這就是我昨天給你講的李玉，好好打量一下，能打多少分，嗯？等下你領她到圖書館，介紹給蔣素芬，由蔣素芬給她安排活兒。李玉，這是咱們政教處的石主任，是你的大領導。”
李玉對石主任點頭示意：“石主任你好。”
年青男人勉強一笑，用普通話說：“我叫石祖田。”接著嘟囔：“其實圖書館有四個人已經不少了，現在又添一個。真不知道校領導是怎麽考慮的。”
青年男人肆無忌憚地發表議論，全然不顧李玉的存在。
石潤霞看著電腦說：“石主任，你可沒有資格談論這個，又不要你發工資。另外，你知道這個人是誰批準來的嗎？馬應春。招聘會上招教師，她竟然自作主張地招了幾個學校工作人員，還說這叫摻沙子，改變民辦學校行政工作人員‘家天下’的局麵。你說她馬應春狂妄不狂妄？”
石潤霞能說出這樣的話，表明她也沒有把馬應春和李玉放在眼裏。
“是嗎？馬應春這是公開同蕫事長關申與關秀叫板，董事長可能不是她的對手，但關秀，怕馬應春倒不是對手吧？學校領導班子內部鬧矛盾，這下好了，以後有熱鬧看了……”
石祖田主任說完這句話對李玉一臉冷淡，問：“李玉，你自己說說看，你有什麽專長？馬應春到底看中了你哪一點？把你分到了學校圖書館？”
“我沒有啥專長，我參加了招聘考試。可能因為我不是大專生，又沒有教師資格證，才讓我到圖書館上班的。” 李玉低下頭回答，心情非常緊張。她想不到因為自己的工作還會引發學校領導之間的矛盾，更沒有想到華夏中學校領導內部會有這麽多的不團結。
“馬應春原來不認識你？你不是她的什麽親戚朋友或者有沾親帶故的關係？”石祖田又問。
李玉搖頭，接著用堅定的口氣說：“沒有，一點也沒有。我是華月縣大李莊的，馬應春校長是北京人，我跟她怎麽會有親戚關係？我家祖祖輩輩幾代都是農民，要是有一個住在北京的親戚，我可就有福氣了……”李玉說到這裏想笑，想顯得幽默些。
石祖田剛要說什麽，石潤霞突然仰麵大笑起來，笑得在椅子上直翻身子。
“笑什麽？”石祖田被嚇了一跳，問。
石潤霞隻笑說不出話，手指著電腦。
石祖田近前一看，馬上也哈哈大笑。
李玉遠遠看去，原來電腦上是一幅彩色照片，好像就是麵前的這兩個人，站在一個有山有水的風景區。
石潤霞笑一陣子說：“下次出去決不讓史記春拍了，她根本不會取景，山上的大石佛的腳，剛好壓在咱們兩個人的頭頂上。”
“你的眼睛也沒有睜開，嘴張得太大。”
“天哪，怎麽把我照成了瞎子？刪掉，把這張照片刪掉。”
正當二人笑鬧之即，石祖田朝窗外看一眼，馬上說：“哎，老關朝這邊來了。”
石潤霞聞聲連忙關掉照片，點出密密麻麻的學生名單。
石祖田則對李玉說：“走吧，我帶你去圖書館。”
兩個人剛出房門，正好與走過來的男人碰了個正麵。石祖田笑著招呼說：“董事長好，轉轉哪？”
李玉抬眼看去，被石祖田稱之為董事長的關申有五十出頭，圓胖臉，短脖子，小眼睛，柿子鼻。她感到這張臉什麽地方有點像劉中。真的是外甥似舅？
關申留著修剪整齊的平頭，身著深黑色尼子風衣，脖領處還圍著一條熊貓皮毛一樣的圍脖。他看看李玉問石祖田：“這位是……”
“她叫李玉，馬應春介紹到學校圖書館工作，今天剛上班，我帶她去交待一下。”
李玉衝關申鞠躬：“董事長好。”
關申用眼睛的餘光斜視她，“哼”了一聲。然後問：“石校長在不在？”
“在，在，正查一個統計資料。”
關申進屋找石潤霞，石祖田則帶著李玉朝圖書館走去。
李玉由於見到了學校董事長關申很快想起了劉中……
學校圖書館是一幢四層大樓，樣式仿古，樓頂上的琉璃瓦與樓正麵的畫棟雕柱氣派宏偉。上了十幾個台階走進大門，迎麵一個大字映入眼簾：“靜”。走幾步，又有一行大字：“輕步細語過走廊。”
看到這些字，李玉一下子放輕了腳步。
來到二樓報刊閱覽室，石祖田推開門，正坐在沙發上吃瓜子的四個婦女全站了起來。一個年歲稍大一點的婦女指著一個年輕婦女說：“石主任，白潔昨天訂親，帶來喜糖瓜子，我們吃一點，這不算違犯紀律吧？”
被叫做白潔的女人抓一把奶糖塞到石祖田的衣袋裏說：“石主任，這奶糖算下來平均一塊錢一個呢，不吃白不吃。”
石祖田抓把瓜子邊吃邊說：“你們上班聚在一塊吃東西擺龍門陣，碰上我沒事，可要是碰上關董事長，有沒有事我可不敢打保票。閑話少說，蔣素芬館長，再給你們安排一個人，她叫李玉，是馬應春校長招聘來的，高中畢業，你們可要多照顧她。”
四個女人聽到這話全都對李玉亮了眼睛，白潔說：“還是高學曆呢。我們四個，誰也沒有進高中的校門。”
蔣素芬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婦女，她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同李玉握手，說：“歡迎歡迎。”
石祖田走後，身為圖書館館長的蔣素芬給李玉介紹另外三個同事：“這位叫白潔，昨天訂婚，今年國慶節就嫁人了。這位叫姬梅，有兩個孩子啦，丈夫開出租車，以後要用車就找她。這位叫毛紹文，孩子今年考上了全國名牌大學，她教子有方呢。”
李玉一一與同事們握手，四個女人剛要坐下來繼續吃瓜子拉家常，白潔聽到一陣腳步聲急忙擺下手說：“快，關董事長來了。”忙拉一張報紙蓋住瓜子。
姬梅去掃地上的瓜子皮，蔣素芬擦下嘴迎到門口，毛紹文則將整理好的報紙散開後又往一塊撿。
四個人行動迅速，配合默契，當關董事長推門進來時，身高馬大的蔣素芬擋住他的視線說：“啊呀，關董事長來啦，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關申無法往前走，問：“你們幾個怎麽都在閱覽室這裏？”
“這不，也不知道郵政局咋搞的，一下子送來這麽多的報紙雜誌，九點師生們要來閱讀，我怕影響師生們學習，就叫她們來幫忙，趕快將報紙雜誌整理上架，好方便師生們閱覽。” 蔣素芬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