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丁蘭蘭（一）
李玉在女宿舍樓徘徊。
女職工宿舍樓也很安靜，似乎除她之外沒有住別的人。她想找人說話，可連敲了四個房門都沒有回應，隻好回到住室，一個人呆坐。
閑得發慌想找一本書看，卻發現蘭蘭的床頭擺著一本舊雜誌，她拿過來，見封麵上全是裸體男女的圖畫與觸目驚心的標題：“丈母娘勾引女婿上床”、“倩妹一夜接待嫖客二十位……”
她看不下去，又來到樓下在校園散步。
學校操場被夜色籠罩，五層教學大樓上數百座教室日光燈雪亮，學生們開始晚自習了。她不明白這個有六千名學生的私立中學為什麽會有這麽好的學習氛圍，而生源又這麽好。難道真是幾個校長有能力有本事嗎？而董事長關申，他以前是幹什麽的呢？他怎麽有這麽多的錢？他創立這個學校要花多少錢呐，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呢？
李玉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自己好笑，她問自己：“你想這麽多幹什麽？這與你有什麽關係？還是考虙一下你的處境，明天怎麽樣去圖書館上班吧。”
想到上班，她馬上想到了蘭蘭，想起了學生食堂的工作。
蘭蘭在與她去吃飯的路上曾告訴她：食堂的工作比起圖書館的工作真的有天壤之別。圖書館有空調，冬暖夏涼。閱覽室條桌上擺的全是她喜歡的報紙雜誌，那裏清淨、整潔，工作輕鬆愉快。而食堂的活兒呢？每天淩晨三點工作人員就起床了，起床後冒著寒冷的風在水池裏淘菜，手凍腫了，裂出一道道口子。天亮後到自己負責的窗口開始賣飯，賣一次飯要站上一個多小時，胳膊疼得不敢打彎。
除了每天賣三次飯，用去近四個小時，上午還要擇菜，下午要清掃寬大的跟足球場一樣的飯廳，晚上要清洗全部的炊具，還要蒸上二十幾鍋饅頭。不到夜裏十二點，是下不了班的。在圖書館上班，晚上可以坐在被窩裏看書、看電視；在食堂上班，一回到宿舍就想睡覺。
一想到蘭蘭給她介紹的這些情況，她對蘭蘭充滿同情，也更加感到自己幸運。
她在校園呆了一會兒，又回到宿舍。
她躺在床上，不一會兒竟睡著了……
李玉在宿舍等蘭蘭下班，等著等著竟然睡著了。
手機突然響起短信的鈴聲，李玉拿過手機一看，原來是劉中發來的。
“李玉，今天突然見到你，我怎麽就一下子有了‘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感覺？我太激動了，太興奮了，我一高興就喝酒，我現在喝了半斤白酒，渾身舒服，那叫一個爽呀……”
間隔兩分鍾，劉中又發來一條：“實話給你說，我真的很愛你，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可老天爺在幫助咱們，讓我們又見麵了。今生有緣，想擋都擋不住……李玉，嫁給我吧，我會好好愛你……”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條：“我媽讓我娶石潤霞，她的確很美，可我總覺得和她不是一路人，沒有共同的感情，走在一起會很不舒服，而且我對她幾乎沒有什麽感覺。你對我怎麽樣？你真的不喜歡我嗎？如果你不喜歡我，我這一輩子隻有去當和尚了……你好好想一想，喜不喜歡我呢？你不要馬上回答我，但千萬不要拒絕我，我會因為你的拒絕傷心難過……”
看到劉中發過來的火辣辣的話，李玉心裏滾過一個又一個熱浪，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一張圓乎乎、胖嘟嘟的娃娃臉，這張臉她以往夢裏夢見過。
怎麽回短信呢？
猛然間想起丁蘭蘭的交代，李玉立刻清醒過來。
丁蘭蘭交代她：“不能和劉中有任何的關係，特別是情感上……”
她暗暗告誡自己：“你李玉是一個農村女孩，父母都是農民。你有什麽資格同富二代劉中談情說愛？劉中已經和石潤霞訂婚了，你一旦卷入他們的情感世界，隻能招來禍端。你是來這裏掙錢的，是來學知識的。你如果過早地投入談情說愛之中，你會怎樣？你難道不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嗎？
想了一陣子，李玉果斷地回了這樣一條短信：“劉中校長，我現在就回答你。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喜歡你，你跟我根本不可能……我有我的追求，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應該好好與石潤霞相處，把學校領導好。”
擔心劉中會再發來短信，李玉果斷地關了手機。
她心裏怦怦亂跳，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今天的“關機”舉動。
夜裏十一點，宿舍樓一片嘈雜聲把她驚醒。聽到敲門聲她打開門，蘭蘭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宿舍。看著蘭蘭臉上痛苦的表情，聽到蘭蘭因手疼、因腰酸背疼發出的歎息，她同情地安慰蘭蘭：“蘭蘭，你太辛苦了，實在受不了，就別幹了。”
蘭蘭搖下頭歎口氣：“不幹我幹什麽呢？我爸身體不好，是個藥罐子，每年光治病都要花一萬多；我媽五十多歲還掃大街，我怎麽能不幹呢？”
說到這裏，蘭蘭無限羨慕地對李玉說：“還是你命好，與劉中熟悉，是他的老鄉，又認識校長馬應春，找上了圖書館管理員這個最好的工作，工資高，活兒又輕鬆。你的命真好。”
“我原來並不認識劉中，是今天來上班時才認識的。他聽我說話口音特別，就問我是什麽地方人。我說出來，原來他的老家離我們家隻有十裏路，而他的姥姥家，就在我們村。”李玉不想讓蘭蘭知道她與劉中的往事，這樣對蘭蘭解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剛認識你就對你這麽熱情？不了解情況的人看到你到圖書館上班，還以為你是一個當官的女兒呢。” 蘭蘭驚訝地說。
“為什麽這樣猜？” 李玉感到好奇。
“因為在學校裏不教學、不幹重活而又拿工資的人，大都是董事長關申為了拉關係、開後門才安排進來的，比如說苟孬，是市委政法委書記的傻兒子，天天在學校裏什麽也不幹，工資卻拿得不少。而圖書館裏的幾個人就更不用說了，有副市長的小姨子，有教育局長的表妹，有土地局局長的侄女。圖書館館長蔣素芬雖說家裏沒有當官的，可她的男人是市委一把手的司機，是一個通天人物呢。”蘭蘭介紹。
“原來是這樣……可我能去圖書館上班，的確是馬校長拍板決定的。”李玉強調。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呀……你的將來可就複雜了，肯定要複雜得多，麻煩的多……” 丁蘭蘭深有感觸地說。
李玉聽到這話心裏更是奇怪：“怎麽複雜？為什麽複雜？麻煩？會有什麽麻煩？”
“這個嗎……我還真一下說不清楚，反正我有預感……唉，太想洗腳了，可腰酸背疼不想動……”
李玉聽出這句話的話外音，忙說：“我去給你打洗腳水。”
“太感謝你了，你出門向左二十米處有熱水管。不過你可不能對劉中告我的狀，說我讓你打洗腳水，是你自己主動要求的……”蘭蘭笑著說。
“放心，我從來不喜歡告別人的狀。”李玉回答。
她提上塑料盆去供水房打熱水。
供水房與衛生間、洗衣間、洗澡堂連在一起，走廊裏供送暖氣，讓人有夏天的感覺。此時這裏一片混亂，非常熱鬧。打水的、洗頭的、洗澡的、拉屎撒尿的、刷牙漱口的、洗衣服的人交織在一起，吵吵鬧鬧，人來人往。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化妝品與洗發膏的氣味，到處是全裸、半裸、晃著雪白胸脯、大腿、屁股的女人，不時傳出震耳的有女人相互逗笑發出的尖叫聲，也有吵架打架發出的哭喊。
李玉來到供熱水處，排在一個僅穿了一件短褲與胸衣的胖女人身後，胖女人哢嚓哢嚓吃著瓜子，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身來歪起脖子看她，問：“新來的？”
李玉說：“我下午才過來。”
“來幹什麽？”
“讓我到學校圖書館上班。”
“呸！”胖女人甩下長長的頭發，吐出一串瓜子皮，撇著大嘴說：“肯定有關係，走後門。沒有關係，是進不了學校圖書館的。我們沒有關係，就隻有出苦力流大汗。一天到晚累得半死，也掙不了幾個錢。”
“大姐你是幹什麽工作的？”李玉問。
“幹什麽？天天在食堂蒸饃熬飯，早上三點起來，一直忙到現在。哎喲，這肩膀疼死我了，你給我捶捶。”
李玉給胖女人捶肩，也就在這時，胖女人排到了熱水管前麵，嘩嘩放滿一壺一塑料桶熱水，問：“你住哪個房間？”
“408。”
“408？啊……你叫李玉，跟蘭蘭一個房間住對不？聽說了聽說了，為了招你來圖書館上班，學校的馬應春校長跟關秀還吵了一架。你這個位子本來是安排給關秀一個親戚的孩子的，馬應春校長讓你占了，關秀生了大氣……” 胖女人說。
“關秀是……”李玉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關秀可是個大人物，咱們學校董事長關申的親妹妹，厲害著呢。有時候關申也讓她三分。你跟蘭蘭住一個房間要小心點，那個小丫頭是個小妖精，愛捉弄人，愛打小報告，還‘勢力眼’，你小心被她擺弄了。實話告訴你，沒有人願意跟她一個房間住。你碰上她算你倒黴。另外，聽說她最近勾搭上了一個大幹部的兒子，想換工作，用身子換……不說了不說了，你可記住，我什麽話也沒有說。我叫劉江紅，住501，謝謝你給我捶背，以後有事找我……”胖女人哈哈一笑，甩著長頭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