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情斷
泰嬤嬤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上邊還帶著一個小銅鎖,很是精致。
“這麽晚了,孩子們都睡了嗎?嬤嬤怎麽過來了?”,蔣如怡神色緩和了幾分。
對於泰嬤嬤,蔣如怡一直都當成長輩來尊敬。
泰嬤嬤一聽蔣如怡這話,忙跪了下來,老淚縱橫。
蔣如怡見事態有些嚴重,忙用眼神示意碧蘭。
碧蘭也極為聰敏,掩好門便退了出去,和初柳一起,在外頭結結實實地守著。
蔣如怡大驚失色,忙上前攙扶。
“嬤嬤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快起來!”
齊弘燁也往後退了一步,眉頭微微蹙起。
“老奴今日過來,是有話要說,皇貴妃娘娘,您就讓老奴跪著吧!”,泰嬤嬤老淚縱橫地說道。
蔣如怡上前扶著的手忙僵住,半晌才道。
“那嬤嬤有什麽話快說吧!”
泰嬤嬤沒說話,流著淚點了點頭。
“老奴承蒙皇上和皇貴妃娘娘的愛重,無以為報,死不足惜,隻是,老奴眼下有一件事,要是不說,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所以,今日務必要把這件事告訴皇上!”,泰嬤嬤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精巧的小鑰匙。
緩緩打開懷中的匣子。
裏麵的東西呈現在二人眼前。
一塊廉價的玉牌和一片被撕破的,帶著陳年血跡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的衣襟。
泰嬤嬤將匣子舉過頭頂,對著齊弘燁深深磕了一個頭。
“這是當年,我的主子,也就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留下來的,皇上,我家主子是被太後給毒死的啊!”,泰嬤嬤泣不成聲,老淚縱橫。
原來,齊弘燁的生母,本是太後身邊服侍的一個宮女,後來,太後見她姿色尚可,先帝又看對了眼,便安排她侍了幾次寢,沒想到,她卻是個有福氣的,不多久便懷了身孕。
太後當時還沒有一兒半女,當下就大喜過望,想著等孩子生下來可以抱養在自己膝下,將來也算是一個依靠。
所以,也就派了另一個小丫鬟,也就是現在的泰嬤嬤過去服侍著。
沒想到,那懷孕的宮女心思很是善良,對泰嬤嬤很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主子,也沒有把泰嬤嬤當成是奴才。
十個月,讓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後來,宮女順利誕下一名皇子,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喜出望外,正想著如何說服先帝,同意自己過繼這個皇子,要知道,這可是先帝的第一個兒子啊。
要是過繼過來,那就是嫡長子,再立了太子,皇後之位也就徹底保住了。
這對於一個進宮多年沒有子嗣的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來說,是一個多大的誘惑。
本來事情很是順利,可太後無意中打聽到,先帝知道宮女生下了兒子很是高興,竟然想要封那宮女為妃。
要知道,妃位,是可以自己撫養子女的,到時候,要是再得個太子之位,那將來的後宮,哪裏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於是……
“我發現的時候,我那可憐的主子已經快沒了,這塊玉牌,是她當初用自己所有的積蓄,請人悄悄做的,這塊衣襟,也是我那主子拚盡所有的力氣,從自己身上撕下來的,用手,寫了幾個字,老奴也不識字,不知道是什麽,她臨死前交給我的,想必是很重要,所以,我就一直收著!”,泰嬤嬤又想起了當年的往事,心裏無限的懊悔。
要是自己早一點發現,早一點告訴先皇,也許那場悲劇就可以避免。
可是,沒有如果。
蔣如怡聽完這些陳年舊事,心裏如同波濤洶湧一般。
原來……
側過眸子,看了一眼齊弘燁,隻見他神色冰冷,臉色煞白,骨節分明的手指此時已經緊緊攥在一起,隱約可聽見骨節的咯吱聲,顯然已是隱忍到了極點。
過了許久,齊弘燁雙眸變得熾熱猩紅,極度隱忍咬牙問道。
“嬤嬤為何不早說!!”
泰嬤嬤一聽,眼淚又流了下來。
“是我家主子的意思,她臨死前交代老奴,一定不要告訴你,她不想讓你活在仇恨裏,還說,皇後娘娘一定會很疼愛你的,她能看您幾眼,已經很知足了”,泰嬤嬤哽咽道。
“臨死前,她一直就那麽抓著老奴的手,要老奴答應,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她才肯閉眼,老奴也是不得已,這才沒有說!”,泰嬤嬤說道。
蔣如怡也忍不住問道。
“那太後娘娘不知道嗎?嬤嬤如何躲得過去?!”
按照常理,太後如果知道泰嬤嬤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想辦法封口的,這樣的事,隻有死人能夠封得住口。
泰嬤嬤又道。
“皇貴妃娘娘有所不知,老奴本就是太後娘娘派過去的,當時又是深夜,下著大雨,當時太後娘娘故意讓人把老奴支開,奴婢隱約覺得不對勁,後半夜覺得人走了,這才敢悄悄過去看,可是,去的時候卻發現,人已經渾身是血了!”
齊弘燁緊緊攥著那一塊衣襟,上邊歪歪扭扭寫著四個字:好好活著!
她的確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陷入無邊的紛爭裏,暗無天日的仇恨裏。
她很聰明,對太後想要什麽很是了解,所以,隻要自己的孩子將來能好好活著,她就算是死,又有什麽關係?!
齊弘燁將那衣襟攥在心口處,猩紅暴怒的眸子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濕意。
“皇上!”,蔣如怡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忙上前喚了一聲。
卻隻聽齊弘燁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她告訴朕,朕的生母是產後病逝,她還告訴朕,自己和朕的生母如何主仆情深,她如何如何舍不得,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齊弘燁搖搖晃晃癱坐在了軟榻上。
“朕竟然奉養了弑母仇人這麽多年,還叫了這麽多年的母後,真是可笑之極!!!”,齊弘燁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一般,說完,便是拿著玉牌和那個帶血的衣襟衝了出去。
蔣如怡大驚失色,也追了出去。
內室隻剩下泰嬤嬤一人,喃喃自語。
“蕙珍姐,對不起,對不起,我答應過你,一輩子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可是我沒有做到,我沒有服從與你的承諾”,泰嬤嬤癱軟在了地上,淚流滿麵。
“太後她是對皇上好,可那僅僅是一開始,要是一直那麽好,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可這兩年,奴婢實在看不下去了,太後她知道,咱們皇上,咱們大齊,以孝為先,她這幾年,恨不得用一個‘孝’字,把皇上壓死,在後宮,作威作福,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啊,奴婢願意以死謝罪!”,泰嬤嬤說著,就要起身往桌子上撞。
本來說完這些話,她也真的是不想活了。
既然沒有遵守承諾,她以死謝罪最好。
守在外頭的翠縷聽見動靜忽然衝了進來。
“泰嬤嬤,您這是做什麽!”,翠縷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一把阻止道。
“嬤嬤,您別做傻事,三皇子四皇子還有三公主四公主還都需要您照顧,要不然我們娘娘一個人如何顧得過來,嬤嬤,您怎麽能做這樣的傻事?”,翠縷急急地勸道。
此話一出,原本沉浸在悲傷裏的泰嬤嬤,眼神忽然清明了起來。
翠縷神色一鬆,知道,她這句話起了作用了。
老人家都喜歡孩子,又怎麽會舍得丟下照顧了這麽久的皇子公主們尋死?
要知道,幾個孩子能夠平安長大,泰嬤嬤不知花費了多少工夫,擋去了多少暗算。
……
這廂,蔣如怡早已把那些情緒拋之腦後,此刻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不能讓齊弘燁做傻事!
外頭天寒地凍,蔣如怡又不常出來,哪裏能夠追的上身強體健的齊弘燁,很快,齊弘燁便是消失在夜色中。
蔣如怡跟在後麵,氣喘籲籲。
“快,快跟上皇上……”,蔣如怡一邊喘氣,一邊吩咐著一旁的小太監。
“娘娘,外頭冷,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初柳勸道。
“是啊娘娘!”,碧蘭也勸道。
蔣如怡眸光如炬,搖了搖頭,也顧不得許多,當下便是嚴肅地吩咐初柳。
“初柳,現在宮門已經落了鎖,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一定要在半個時辰之內把文淵叫來,讓他帶一隊,哦不,兩隊禦林軍,火速趕去壽祥宮,快!快去!”,蔣如怡吩咐道。
初柳和碧蘭剛才還不明白,皇上這是去幹嘛了,可是現在,確實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饒是在後宮裏混了這麽久,二人的臉色依舊嚇得煞白。
初柳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擱。
“碧蘭你好生照顧主子,我去去就回!”,初柳說完,把腿就跑。
蔣如怡見初柳離開,這才放下心來。
“碧蘭,快,咱們回宮去,泰嬤嬤隻怕要想不開!”,蔣如怡吩咐道。
等二人回來,發現泰嬤嬤已經被翠縷勸住,蔣如怡心神大定。
“嬤嬤,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如今,嬤嬤您都是皇上和我敬重的人,孩子們能夠平平安安的,嬤嬤您功不可沒,就算是皇上的娘親見了,也必定會欣慰之至,如今,能夠勸住皇上的,隻有泰嬤嬤您了,皇上登基十年,一直兢兢業業,深得百姓愛戴,在這件事兒上,不能出錯!”,蔣如怡一臉焦急地說道。
泰嬤嬤此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穩和持重,當下聽蔣如怡這麽說,也變了臉色。
“皇貴妃娘娘說得對!”
皇上在天下百姓眼裏,可是一代聖君,兢兢業業,登基不過短短十年,就能讓大齊皇朝疆域擴大,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
不管是勤勉,禮儀仁義孝道,還是魄力氣度,上可比曆代先皇,不辱祖宗使命,下可為天下臣民之典範。
可眼下,百姓眼裏的一代明君,聖君,要做出這樣弑母的行為,要是傳了出去,估計齊弘燁這輩子都洗不清這個碩大的汙點。
不僅如此,這件事,更會被晉王當做理由,不管是造反,還是報仇,還是其他,都顯得名正言順。
一國之君,竟然親手殺了撫養自己長大的養母,那性質就太惡劣了。
齊弘燁恨意滔天,想不到那麽多,可蔣如怡,就必須想得到,哪怕是為了孩子!!
……
齊弘燁一路狂奔,等他衝到禦書房的時候,蘇公公早已被甩到了九霄雲外。
齊弘燁為了節省時間,直接翻身從窗戶進了禦書房,從牆上取下那一柄先皇當年賜給她的寶劍,拔出劍,把劍鞘一丟,直接往外走去。
此時的齊弘燁,雙眼早已猩紅,理智也被拋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那個老不死的,他今日就送她去見閻王!!
從懷裏掏出那一個材質並不好的玉牌,和那一方從衣襟上撕下來的布片,看了一眼上麵早已變得幹黑模糊不清的字跡,那樣的顫抖,字裏行間,透露著不舍和絕望。
“太後!!”,齊弘燁咬牙喚了一聲,提劍而出。
說話間,人已衝到了屋外,消失在了夜色中。
蔣文淵現在已經是禦前一等帶刀侍衛,禦林軍統領。
等他帶著人趕去壽祥宮的時候,壽祥宮已經是人仰馬翻。
蔣如怡領著幾個宮女太監,把守著壽祥宮前前後後所有的大門。
“姐姐!這是……”,蔣文淵上前,狐疑地問道。
蔣如怡此時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見文淵過來,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
“快,帶人,把這裏所有的地方都圍起來,一個人都不許出來!”,蔣如怡目光如炬說道。
忽然一聲尖叫從裏麵傳來,蔣文淵皺了皺眉,不過也沒有多問,依然照著蔣如怡的話,命人將壽祥宮給圍了起來。
蔣如怡和蔣文淵二人這才帶著人,往裏走去。
路上,蔣如怡把事情簡潔地告訴了蔣文淵一遍。
“這件事,絕對不能傳出去,要不然,皇上這麽多年的名聲威信就全毀了”,蔣如怡冷冷地道。
“我知道了!”,蔣文淵很是穩中,也沒有多問。
這樣的弑母之仇,擱在誰那,誰都受不了。
此時,齊弘燁提著劍,麵色冰冷如地獄修羅,指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太後,一點點靠近。
“皇……皇上,您要幹什麽……”,曹嬤嬤嚇得魂飛魄散,哆嗦著問道。
齊弘燁又轉過頭,拿著劍對著曹嬤嬤。
“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你知不知道?”,齊弘燁那語氣,分明就不是問,而是帶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