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不足為外人道也
懶著身子到了快到午時的時候,外麵忽然有驛丞敲門並且低聲說話的聲音。
“林大人,曲懷德曲大人已經到了正堂,等著要見您。”
白錦繡痛苦的咧了咧嘴,昨天她敢給曲城海吃半門羹,已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若是敢連姥爺都不認,她真的怕她娘會從地底下回來親手掐死她。
再是怎麽著,也是要出去的。
白錦繡起身,趕緊讓驛丞幫她叫一些洗臉水進來。
自己梳好了發髻,冠上了從四品的官帽,沒敢穿早已經備好了的上朝用的那套官服,而是換了套從四品的常服,在梳理好了身上上上下下以後,才趕緊邁步出去。
到了正堂,見上麵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身穿深灰色居家便服,頭上是一頂五棱青綢便帽,旁邊站著的一個五十歲左右年紀,也是身著常服的中年男人。
白錦繡抬步向前端正的走了四步以後,撩袍雙膝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著,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曲懷德眼見著麵容清秀的白錦繡走到自己近前,頭也不抬便跪了下去,也不急於開口,隻等著白錦繡說話。
於是,局麵便這樣僵在了這裏,白錦繡一味的抿著唇,根本就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因為,無論她說什麽,現下都不合適。
不認這門親,或者是認下這門親,對現在的白錦繡來說,都是錯的。
“你父親便是這麽教養你的嗎?”
說話的是曲連海。
白錦繡仍舊不回話,跪得僵直的脊背仍舊挺著,斂著眉眼,垂頭看著青石鋪成的地麵。
又過了一個時辰,直到外麵站了許久的驛丞走進來,麵色為難的對上麵坐著的曲懷德說道。
“曲大人,外麵錦衣衛長使田大人來了,遞了名帖要見林大人。同來的還有護國將軍寧雲陽寧大人。”
白錦繡照舊垂著頭,儼然是一副規矩得不能再規矩的模樣。
曲懷德已經到了這把子歲數,什麽樣的場麵沒有見過,這時起了身,走到白錦繡的麵前,什麽也沒說,卻又站了很久,才帶著曲連海抬步出了正堂。
白錦繡因為跪得久了,等到曲懷德走出去了,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聽到後麵有腳步聲響,白錦繡一手按著腰,一手搭了出去,痛苦的道。
“田乘風,你過來扶我一下,我的膝蓋酸了腿也麻了,這下跪真不是人幹的活。”
搭上來的手卻並不是錦衣衛的飛魚服該有的袖頭,鴉青色的
銀蟒江牙紋讓白錦繡忽的就抽了手。
抬眼正撞到了一雙極亮的眼裏。
“寧將軍,幸會。”
說話間,白錦繡回頭皺著眉看著遲了半步的田乘風,然後便埋怨了一句,道。
“你怎麽才來,不早一點?不知道剛才都要跪死我了。”
田乘風唇角露笑,有些無奈的上前半步,伸手墊著袖子扶著白錦繡的手肘將她撐了起來,扶著她走到旁邊的椅子上,才道。
“我在教場上呢,這還是鈞山把我強拖出來的,該是再讓你跪上一半個時辰的。”
“行,你狠。”
搖了搖頭,白錦繡握手成拳,不住的捶打著自己的膝蓋,這時拿眼就剜著田乘風。
田乘風對仍站在當地,稍有些愣著的寧雲陽說道。
“寧將軍坐,你不必理會她,她這樣無形無狀的慣了。”
白錦繡像是譏笑般的看著田乘風,也不反駁,招手讓正堂裏的丫頭上茶。
田乘風這時也坐在了寧雲陽的那一側,與白錦繡對坐,然後不疾不徐的說道。
“說說,這一年你到哪裏去逍遙去了,你可知道多少人在找你,竟是連一丁點的影子都沒有,林大人,你可真是很有本事。這怎麽轉眼就又成了契丹的使臣了?”
“你讓我先答哪個?”
白錦繡含笑的看著田乘風,含混的回了一句,道。
“在契丹呆了些日子,又去了趟西夏,差一點把骨頭都丟在那裏,不過索性還是撿了條性命回來。”
見白錦繡語氣敷衍,田乘風索性也不再問,看著她,道。
“鈞山說你想四處轉轉,今日可有時間?”
“好啊,他呢?怎麽不在?”
“自然是在外麵等著他爺爺和他爹走了以後,你先換身衣服,回頭一起。”
“好。”
白錦繡起了身以後,抱拳對寧雲陽極客氣的道。
“寧將軍也一同去嗎?”
寧雲陽從進來以後,一直沒有說話,隻呷了一口茶水,便坐在那裏。
看著白錦繡今日裏的灑脫無忌,又想到前年在驛亭之下那個恍若驚鴻般的身影,竟是一時間無法重合到一處。
此時也是斂目輕笑,道。
“若是林大人不嫌棄我隻是個粗人,雲陽自當願於大人同樂。”
“誰不知寧大人有雅號稱文將軍,林某哪敢在寧大人麵前擺弄詩文。”
應酬了一句以後,白錦繡無意多做客套,僅是爽朗的一笑,然後便轉身出了正堂。
直到白錦繡走了以後,寧雲陽看著沒了人影的正門,愣了片刻後,才回過了神。
白錦繡換了一身便服,仍舊是一身的白色粗綢,手裏照舊還拿著那柄白象牙骨的折扇,隻是沒有打開,僅是握在手裏。
曲鈞山卻在這時候看到了那柄扇子,趕緊就上來搶。
白錦繡哪裏會給他,繞過田乘風的身後,和曲鈞山隔了半寸之地,無賴的笑道。
“你急什麽?”
“你快給我,若是讓我爹知道,隻怕咱們倆都沒什麽好果子吃。”
“噢,是嗎?”
白錦繡轉了轉手裏的扇子,笑得十分的暢快,道。
“那我倒是要保管好了,哪天定要讓曲大人親眼瞧了,過幾日等我的副使到了,我正要上殿,那時……。”
曲鈞山實在是怕了白錦繡,便伸手又去奪,可白錦繡偏就是快他一步閃到了人群裏。
寧雲陽不知道情形,看著白錦繡手裏普普通通的一把象牙骨的折扇,問田乘風道。
“怎麽回事?”
“不足為外人道也。”
曲鈞山搖頭,也是痛苦的說了一句,見寧雲陽並不明白,便解釋道。
“當日在泰安我和曲家小公子都讓林大人擺了一道。”
因為和寧雲陽並不十分的熟,所以,田乘風並沒有往下說。今天他在官路上也僅是恰巧碰上了寧雲陽,和曲鈞山三個人打了招呼,曲鈞山隨口說要雲城外轉轉,寧雲陽便笑道,正巧無人做伴,便與他們同行了。
想到此處,田乘風卻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看著白錦繡和曲鈞山在人群裏仍舊嬉鬧的身影,然後忽然間抬了頭,又慢了半步,正看到寧雲陽來不及遮掩的眼底裏的赤熱。
田乘風搖了搖頭。
白方的夫人是寧家的庶女,這不是什麽新聞,他身在錦衣衛若是連全國首富娶的是誰家的女兒都不知道,那便是真不用混了。
隻是,寧雲陽明知道白錦繡是孫恪的王妃,還藏不住他的心思,卻讓田乘風覺得有些詫異。這時又想起,白錦繡詐死落水時的傳言和議論,心下便是明鏡一片了。
田乘風上前半步,披頭蓋臉的先是扯住了田乘風,不好去碰白錦繡,這時候也不過抽手,便從白錦繡的手裏奪過那把扇子。
“行了,別鬧了。”
“還我。”
白錦繡見自己失了扇子,哪裏肯依,雙手上前便扯著田乘風還來不及收回的手臂,把扇子又奪了回去。
“有這東西,我在永樂城的吃喝就由你們兩個管了。”
大搖大擺的從田乘風和曲鈞山的麵前走過,白錦繡還不望回頭笑著,看曲鈞山此時仍舊十分痛苦的神色。
隻是,當她的眼撞到了寧雲陽凝視著的她的目光的時候,白錦繡僅是掃過了一眼,便轉開了,似若無事的和田乘風並肩走在了一處。
四個人直到城門快關的時候,才回了永樂城裏。
白錦繡到了官驛下,指著昨天喝過酒的酒館,便道。
“我在那裏還存了一兩多的銀子,今天我請客。”
“我不去。”
曲鈞山跳下了馬,把馬頭撥轉了方向。
白錦繡看著曲鈞山別扭的小表情,故意蠻不在乎的笑著逗他道。
“不去算了,我和田侍衛去。”
“爹說了,不能和你在外麵喝酒了。”
“噢,那你便回去了。”
白錦繡根本沒理會曲鈞山臉上那要多糾結有多糾結的一張小正太的臉,下馬後,便把馬韁交給了門口的小二。
白錦繡和田乘風還有寧雲陽才到了酒樓門前,白錦繡便吩咐小二。
“端些酒菜仍到昨天我坐的位置上來。”
小二有些遲疑,回頭看掌櫃,竟見掌櫃對他使著眼色,上前一步,顯得極為難的道。
“林大人,景王傳話說,京城的酒樓都不許賣你酒了。”
“什麽?”
白錦繡像是沒聽清楚,反口問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來看那個小二極其害怕的表情,甩了甩袖子,道。
“掃興。”
到了官驛的門口,白錦繡像是因為喝不到酒,情緒實在不怎麽高,也不再請他們三個人進去,拱手抱拳便和三個人道了別。
在時間剛過了子夜時分的時候,孫恪的一個親衛對同守在驛館外的的同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