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7】

  南傲然策馬飛奔,絕塵而去,頭也未回。


  袁可顏站在那裏,緊緊的握著南傲然的衣角,直到那手中的溫度也流逝不見了,她仍是踮著腳尖站在那裏。直到那個身影漸漸的變成了一顆黑芒,融入了這漆黑的夜色之中,她才提步要去追。


  然而,身影已經遠去,袁可顏即便是內力深厚,腿腳再快,可也快不過馬匹的四蹄和南傲然那個斷然而去的身影。


  袁可顏提步猛追,直到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她滿麵汗珠,最後“噗通”一聲躺在了泥地裏,仰頭望著繁星點點,聽著大地變遷,馬蹄聲依舊在耳畔回蕩,可她還是沒有看見那個身影扭身而來,決然的仿若就此消失了一樣。


  她不顧發髻躺在泥垢的地上,不顧自己的幹淨衣裳變成了汙泥,不顧自己身心疲憊的仰在泥凹裏,就這樣大口喘息的躺著,臥著。


  不知多久之後,袁可顏從泥地裏爬起,身體也有了一絲力氣,她胡亂的撣落身上的泥土,摘掉腦袋上的枯草,仰頭望著仍是眨眼望著她的點點繁星。她輕聲呼出一口氣,仿若昨夜與人互相扭打在一起,為了勝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到頭來還是以失敗告終。


  袁可顏望著眼中那處仍然掛著的點點微茫,提起一口氣,再一次飛奔了起來,像一頭固執的笨牛,一心要尋找到她的心中目標。


  入了城,袁可顏站在一處河池邊上彎腰歇息,一抬頭,卻瞧見了河池對岸的那處燈火闌珊,自己也在為自己驚訝,為何不知不覺間竟然回到了這裏,那裏是花顧的青樓,雅閣上燈火冉冉,聲樂熠熠。


  楊柳垂下的河池上影印著那邊閣樓上的一道默然身影。


  花顧,他懷中枕著一個纖弱的女子,她的柳腰抵在花顧的身上,手中的酒盞輕輕遞到了花顧的跟前,語氣中帶著無限的魅惑,濃情的眸子中盡是風情,“公子,這般晚了,還是留下吧!”


  花顧一抬手,吹滅了近旁小燈的燭火,瞬間的黑暗襲來,卻更加燃亮了河岸對麵袁可顏的臉。花顧的眸子一冷,慢慢的融上一絲溫暖,卻在不遠處瞧見南傲然的身影而後一閃即逝。他身上的動作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起身去迎著外麵的袁可顏,而是側臥美人懷,躺在一個美人的酥胸上享受的微微閉了雙眼。


  濃情蜜意的酒氣飄散而來,跟著那妙曼的舞姿和翩翩起舞的動人風情一路歡歌,耳邊是女子的嬌笑與那一聲聲的調戲,觥籌交錯間盡是纏綿悱惻醉生夢死。


  袁可顏就那樣站在河岸邊上,仰頭瞧著花顧被簇擁著捧在懷裏,周圍盡是風景萬種的女子,嬌笑的模樣和那挑逗的姿態將花顧環繞,他樂在其中。


  她不知自己要如何進行下一步行動,隻站在那裏愣愣的瞧著,眼巴巴的隔著燈火闌珊瞧著,聽著花顧的無言浪語聽著那些陳詞濫調,看著花顧的紙醉金迷看著花顧的放浪形骸。


  他在一片妖嬈風靡的花海中沉醉,沉迷,那雙魅惑勾人的眼睛中盡是風情。


  袁可顏此時卻是想起了那年在大哥袁林的青樓見到花顧時候的場景,那時的花顧還是蒜頭鼻,高挺的肚皮,說話盡是無言浪語,滿嘴爆粗,可他的心盡是逢場作戲,那麽今日的他……


  袁可顏不敢往下想,她隻那樣沒了任何思緒的站著,望著,聽著,看著。


  寂寥的風兒一吹,撩開了她滿是汙泥的裙擺,她無奈的扯了兩下,“嘶……”撕裂的裙擺被風兒刮起,猶如慘敗了一地的花瓣殘骸。


  袁可顏呆呆的看了片刻,一扭身,瞥見那邊的暗處似乎矗立著一個身影,隻眨巴了兩下眼睛過後卻什麽都沒有捕捉的到,她無奈的輕歎一聲,南傲然走了,就那樣將她一人孤零零扔在了城外,即便是她費勁了全身的力氣去追趕還是沒有抓到他的絲毫。


  她很是頹廢的揪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汙泥在手心上匯聚成了一灘毫無生氣的灰塵,小手一張開,灰塵也隨風而散,就這樣,她與南傲然剛剛那溫存的所有痕跡也隨著風塵而散了。


  彼時,閣樓上的花顧也是內心掙紮的,他希望就這樣掀翻麵前的那些胭脂俗粉不顧任何異樣的眼神和思緒一躍而下,追著那個落寞孤單的身影而去。甚至於他很想在看到這一切後的袁可顏對他毫無形象的嘶吼,哪怕像從前異樣對他拳打腳踢大聲辱罵,他花顧在心底也是甜蜜的。


  可是,袁可顏隻淡淡的看著,最終頭也未回的走了,徒留那一處的傷痕,花顧追著那道決然的身影遠去,捕捉到不遠處南傲然的身影,他那顆一直提著的,帶著一絲僥幸的心,“咚!”的一聲,沉到了穀底。


  暗處,眉目晴朗,卻籠著一蹙微微倦容和不舍的不安,南傲然手中攥著掛在花枝上的一片衣裳一角,沒了溫度的一片布料上帶著汙泥的痕跡,還帶著袁可顏的淡淡幽香,他狠狠的捏在手心裏,抬眸望向那邊的閣樓。


  “嘩啦!”傳來了一連串的茶盞碎裂聲響。


  跟著,那閣樓上的最後一盞燈火也熄滅了,同樣消失的還有花顧的身影。


  南傲然回頭一望,追著花顧的身影而去,卻在遠處看到袁可顏磕磕絆絆的腳步而後心口處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


  他承受著這一切,望著那個眼看就要靠近了自己身邊的身影就此離去了。


  夜色和沉寂,承載了迷茫。


  袁可顏認得瀟湘城那個屬於她自己的唯一一個家的方向,然而現在她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袁可顏的殘破衣裙遊蕩在夜的孤寂裏,風起,被吹得東倒西歪,那些根深蒂固在骨子裏的尊嚴讓袁可顏不願嚐試眼淚的鹹,隻能堅強向前!可固執的淚水還是打濕了她的衣襟,在慢慢長夜裏飄然落下。


  袁可顏狠狠攥緊拳頭,沒有什麽大不了。


  明天,還是要吃飯,還是要起早。


  明天看見白日的光亮,她仍是一條好漢,仍是瀟湘城的惡霸,仍是少林寺師叔們手心的寶。


  袁可顏寂靜無聲的走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卻在繞了無數個圈子後,飄零到了南府的大門口。


  袁可顏遊蕩在夜色裏,有些忘記了身在何處,在冷風瑟縮中,不知道應該出現在哪裏。望眼皇城,舉目無親,竟覺得自己猶如一葉扁舟,仿佛隨波逐流,卻永遠沒有可以靠岸的港口。


  眼前的南府,是她曾一度以為就是南傲然所居住的府邸,現在看來,這裏也隻是一個拂塵,一個飄渺在塵世間的陌生之所。


  這裏是她第一次為南公子傷心的地方,這裏是她第一次為了追求那個所謂的心而丟棄了尊嚴的地方。


  冷風吹來,叫她渾身發抖。無可依偎中,袁可顏轉頭又一次淹沒在了濟濟的黑夜之中。


  行走在黑漆漆的黑夜裏,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早已不見了,留下的隻有昨日黃昏下的一片剪影。


  “可顏?”


  袁可顏木訥的轉身。


  楚楚提著燈盞站在街巷的不遠處,“可顏,真的是你,剛才我就瞧見一個人的身影好生熟悉,原來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哎呀!”楚楚一聲驚呼,仔細的打量著袁可顏的身上,臉色頓時雪白,“你這是怎麽了?”


  袁可顏愣了一下,提不上前,沙啞地喚著,“楚楚,楚楚……是你嗎?”


  楚楚重重點頭,抓著袁可顏那隻涼冰冰的小手,“可顏,你這是怎麽了,我聽花公子說你去了南府啊,是不是受了委屈?”


  袁可顏的雙眼一紅,險些就要哭出聲來,她看著麵前裝扮的美豔無比的楚楚驚異著,“你這是,要去哪裏,這麽晚了為何還出來?”


  楚楚麵色一紅,在燈盞之下也能瞧得出她那張紅透的雙頰,“我,我去找花公子了,可是他不在雅閣我就回來了,路上就遇到了你。”


  “找花顧?做什麽?剛才我還瞧見他在雅閣那裏,這會兒就走了?”


  “不礙事,許是花公子有事離開了。對了,可顏,正巧你在,我想跟你說些心裏話。”楚楚親昵的拽著袁可顏的手臂,不住的往自己身前拉去,臉頰更加紅潤了,輕不可聞的淺笑了一下,“我,我是想問可顏,你當真不喜歡花公子了嗎,那婚事真的不作數?”


  袁可顏心底一沉,木訥而僵硬的對她點點頭,“嗯”


  “可顏,你也知曉,我舉目無親,身邊沒有可以關照的人,你,是你救了我,給了我新的生活,又叫我與花公子相識,所以我……”


  袁可顏望著她,看出了一個作為小女子的嬌態和那種含情脈脈的情懷,她似乎猜到了什麽。


  “我,我想叫花公子娶我,所以,今日是特意去問花公子的心意的,因為我聽說了,聽說可顏要去宮內做皇妃,我,我可以嗎?”


  袁可顏身子猛地一震,震驚中皆是錯愕,她似乎忘記了呼吸,忘記了麵前站著的楚楚在與自己說著話,心中一個聲音久久的震蕩著,“皇妃,皇妃嗎?”


  “是呀,花公子是這樣與我說的,雖然喝了酒,可酒後吐真言不是嗎,所以,我才大著膽子來找花公子,正巧可顏你在,我想求可顏,替我去說,花公子一直都聽可顏的話的。”


  袁可顏麵色一沉,心底猶如破碎的瓷碗,一瞬間就將她擊碎了,她僵硬著身子,久久為從中震驚中平息。


  楚楚拉著她的手臂,不斷的乞求著,那雙眼盡是乞討,像極了袁可顏追著幽夢要她告訴自己南傲然的心是一樣的神色。


  袁可顏心思一動,對她微微點頭,可點頭之後的沉重沒來由的壓了過來,就在她的胸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楚楚,我,我答應你。”


  “太好了可顏,太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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