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機器都市
嗯……消毒水的氣味。
喉嚨裏卡得有些令人難受，左手邊傳來‘滴-滴-滴’的聲音，和自己的脈搏剛好吻合。
仿佛睡了特別沉的一覺，少年的睫毛快速顫動，眼睛眯開一條細縫。
熟悉的PVC天花板，熟悉的熒光壁燈。
這是每次被關月教訓完之後，都要躺上兩天的地方。
“醫務室啊……嗯？醫務室！”
少年雙眼猛然大睜，他竟然躺在要塞醫務室病床上！
“咳咳咳——”堯光突然醒來，被喉嚨裏的東西戳得生疼。
他抬起手拔掉醫用呼吸管，手背上的針頭被這個動作帶出來，靜脈裂開，血水濺了一床。
堯光勉強支起上半身，結果下體又感到難受得一批，伸手一摸，自己拔掉了導尿管。
“我怎麽會在要塞？”
迅速強製自己冷靜下來，少年開始回憶之前發生的所以事情。
從斥候任務到燈塔，再到T-69生態密集區的嗜極體，他全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應當不是白日做夢。
那麽可能性最高的假設，就是要塞之後派遣了其他探獵者，剛好在一千公裏外發現了他。
不對，這種可能性也不高，一千來公裏直線距離，把它換算成麵積，基本和大海撈針沒區別，天底下哪有這種巧合。
也就是說，自己體內其實是有追蹤裝置的，探獵者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頭。
要塞知道他曾經和獵荒者並肩作戰了？
或許還沒。
按照要塞對其他勢力的惡意判斷值來評估，這種行為已經等同於叛變，那麽現在的他一定會被手銬和腳鐐鎖在審訊室接受治療，而不是這裏。
“飛雪呢？”堯光心頭一陣悸動，感覺有所不妙，當時那丫頭也在附近，會不會被探獵者當做威脅擊斃了……
這時，門把手被人從外麵擰開，進來的醫務見到堯光竟光腳站在地上，明顯驚訝了一下。
雙方互懵了兩秒鍾，堯光虛弱地笑著朝那名中年女性，點頭笑了笑：“陳醫生，又麻煩您了。”
“恢複得真快，前些天他們把你送到醫療中心的時候，我還以為再也救不活你小子了。”
陳醫生看著床單上血漬，搖搖頭，從抽屜裏取出消毒紗布，幫堯光把手包紮好。
“前些天？”少年抬起頭，“我昏迷了多久？”
“六天。”女醫師直言不諱。
她繼續對堯光說道：“那天，我差點都沒認出你來……體重從出發時的132公斤掉到52公斤，按你們基因優化者的身體密度來算，簡直就跟骷髏一樣。”
“探獵者們說，你這是在地表餓的。他們當我不是學醫的？幾天時間怎麽可能餓成這幅鬼樣子！況且，哪有饑餓會讓人身高從182公分縮至170的？”
這麽一說，堯光才發覺，如今自己隻比陳醫生高出一丟丟。
還好還好，沒縮成140的小侏儒。
女醫師滿懷好奇地，在堯光耳邊小聲低問道：“是不是地表又出現新品種了？就是直接吸食受害者有機物質的那種類型？”
堯光明白這位陳奇醫生為什麽會好奇，恐怕主要還是擔心，自己那個同樣是探獵者的女兒吧。
“抱歉，陳醫生，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回答有是造謠，回答沒有則解釋不了自己變成這幅鳥樣的原因，反正要塞保密條款多如牛毛，想來陳奇大概也會自行去理解。
“我明白。”
陳醫師側頭望向房間牆壁上的探頭，露出失態後的訕笑。
此刻堯光很想問問她，當時有沒有收治一位紫色頭發的年輕女孩，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至於為什麽不問，隻有他自己心裏才清楚。
砰砰砰……
大門被敲開，門口立著一位身穿治安警備隊製服的年輕男子，他手中提著一袋嶄新衣物，向堯光敬禮道：“堯光同誌，我是二等兵張權，奉命帶您前往情報科做匯報，這是您的軍服。”
“謝謝，同誌。”
即便身體依舊虛弱無力，堯光還是打起精神，挺直身體同樣向對方回敬標準軍禮，並雙手接過衣物。
僅憑這點，便可以明顯看出，要塞的效率遠遠甩開燈塔一大截。
從醫療設備分析，並辨認患者出現蘇醒跡象，到主治醫師到達病房，再由監控探頭上傳病人可以正常活動的畫麵，最後還沒過5分鍾，就有二等兵上門傳達上級命令。
若是換做燈塔的話，恐怕醫務人員還在爭辯，今天到底輪到誰當班吧……
衣服還算合身，應該是按照堯光當前身材選取的尺碼，隻不過170公分的成年男子，要塞實在是沒有。
因此，他隻好把褲腳稍稍卷了兩道。
“堯光同誌，需要我扶您麽？”那位二等兵見他行動不便，好意問道。
“我自己能行，走吧。”
堯光扶著牆壁慢慢挪動雙腿，顫顫巍巍如同一個行將朽木的遲暮老人。
其實，這六天時間，要塞醫療中心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去恢複他的身體機能。各種營養液能用則用，而這少年的身體也給麵子，來者不拒。
萎縮到極點的肌肉組織較送來之前，重新複蘇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內髒功能也趨於穩定。
對於醫師們來說，堯光能堅持過來，簡直是無法理解的醫學奇跡。
嘶……
呼……
來自要塞的氣息。
少年從醫療中心出來，站在寬闊的縱向通道廣場，深深呼吸俯瞰下方。
那是一片片正待成熟的種植園，上方人造光源溫暖柔和，光線強度被調節到傍晚時分，橙黃色如同一輪真正快要落山的太陽。
對麵是教學區，從上到下分成15層，此時裏麵應該會有讀書聲，但隔了兩百多米，實在是難以聽見。
那些孩子，都是要塞將來的螺絲釘。
人們按照社會分工，穿著統一款式的服裝，男士女士僅僅尺碼不同而已，沒有誰比誰更惹眼。
大家相互之間友好並且謙和，偶有糾紛，立馬會有治安警備隊前來調解。
你既可以看到母親帶著孩子工作，也可以看到男人照顧跟他毫無相幹的小屁孩。
槍支，在不落要塞內部，即便是警備隊，也不會被器管局批準發放。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裏是自己的家。
誰會願意把家搞得雞飛狗跳血流成河？
他們奉獻一生，隻為了把這份安寧延續下去，把人類的火種傳承給後代。
如果一定要把槍口指向一處，那就隻有：
——要塞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