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雪月花
一輪孤月在天幕穹頂高懸，車隊擺脫噬極獸群的追擊，馳騁在荒涼寂寥的廢土黃沙間。
獵荒者們個個低垂頭顱沉默不語，這次任務犧牲太大。
很多人並不知道，行動關乎著隊長馬克的性命。
認為之所以死了這麽多人，到馬娜生態集中區尋藥，全是為了那位行將朽木的老城主。
就算這藥能讓摩根多撐些時日，他也該遵守自己定下的法律，加入遠行流放吧。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的兄弟姐妹，死得也太不值當了……
“飛雪？飛雪？飛雪！”冉冰駕駛著吉普車，轉頭望向身旁飛雪，這丫頭自打上來之後，就再也未改過坐姿。
“是不是……”
冉冰想到了某個少年，幸存下來的人當中，好像沒見到他的身影。
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雖然與堯光相處的時日不長，也沒說過幾句話，但那個少年給冉冰留下的印象還是蠻不錯的。
作為戰友，他的犧牲冉冰同樣非常惋惜。
騰出一條胳膊，想去拍拍落寞的好姐妹，對方卻突兀的雙手撐住儀表台，猛然抬頭。
吱——
車輪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刹車印，措不及防下，冉冰一腦袋磕在方向盤上，撞得生疼。
等她回過神來，兩支小小的，透著金屬色澤的注射罐被人丟在自己胸口。
“你在做什麽？”
冉冰無法置信地，用眼睛瞟著，那個架在肩膀上的幽幽槍口。
“下車。”
麵具少女踩下刹車之後，就手從對方腰間奪過另一把手槍，同時指向後座裏的幾名塵民，“還有你們。”
冉冰呼氣起伏急促，她緩緩舉起雙手，“知不知道你在幹嘛？”
“我，說，下，車！”麵具少女一字一頓道。
車門打開，冉冰和幾個塵民站在荒漠中，看著飛雪鑽進駕駛座，後方車輛停在不遠外，以為他們爆胎了。
轉動鑰匙，發動機再次轟鳴運轉。
冉冰擋在引擎蓋前，大聲阻止道：“飛雪，你不能回去！那些獵荒者已經死了！”
飛雪主動摘下臉上麵具，兩雙似乎生來便一模一樣的眼眸，此刻相互對視。
一雙在車燈映照下明亮有神。
而另一雙卻在昏暗的夜幕中暗淡無光。
“如果留在那兒的，是馬克呢？”
震擊靈魂深處的反問！
白發少女動作僵硬，她慢慢放下高抬的雙臂，眼神變化，臉上帶著憋出來的苦笑。
冉冰輕輕往後退卻兩步，給吉普車留出轉向空間。
油門猛踩到底，後方車輛人員一臉懵逼地伸出腦袋，望著飛雪從他們眼前逆行飛馳。
冰冷的寒風灌入飛雪脖子間，少女嘴唇烏紫冷得渾身顫抖，睫毛上也結了一層薄霜。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衝動，不，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停止了思考。
這絕非往常的行事風格，她雖然不喜歡拐彎抹角，但飛雪一直以來都是個絕對理性的人。
“因為我知道你還沒死。”飛雪在腦海中拚命說服自己。
你不是有那種魔法嗎？
對，沒錯！你一定會在生死威脅降臨前，把時間禁錮住，然後溜之大吉的！
“所以我必須去接你，”少女瞥向副駕座那張麵具，將它拿起來扔出車外。
“不然，燈塔的光再明亮，你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驚人的寒氣從飛雪唇鼻之間呼出，溫度遠遠低於當前周圍環境。
白色霧氣失去恒溫麵罩遮掩，讓少女的麵容顯得更加蒼白。
好難受……再這麽持續失溫下去，她就快壓抑不住了！
熟悉的亂石景象逐漸出現在飛雪視線中，吉普車離T_69區越來越近，她的心神也更加忐忑不安。
天空有雷雲？
她透過擋風玻璃朝外望去。
不是閃電。
就在目標地點上空，天際現出詭譎的紅藍兩色。
仿佛是兩股恐怖的力量，伴隨著雷鳴炸裂，在幾公裏外相互對決。
“堯光，那也是你的魔法嗎？”腳下油門踏板哪怕已經快被踩穿，少女依然持續加大力氣。
……
……
時間退回到三十分鍾前。
一條肉藤卷從地底毫無征兆地突襲了堯光，卷住他的小腿往下拖拽。
他感覺得到，這道肉藤上的力量自己絕對無法抵抗，而且肉藤同時也纏繞住了繩梯。
如果不當下力斷，恐怕它會順著繩子爬上去，把前麵的人一個個拽進深淵。
藥瓶得給飛雪帶走，繩梯也必須斬斷！
堯光被要塞‘教育’了十年——隊友是你的家人，你必須用性命去保全自己的家庭。
“淦，我是什麽時候開始，把獵荒者當做隊友的？”
失重墜落的那一刻，他看到飛雪正雙腿勾住繩梯，伸手想要拉住自己，但已經來不及了。
中心廣場中，攀附在岩石、金屬、朽木上，多到無法數清的石花，在此時抬起花苞。
朝向那深淵中心，一雙猩紅的眼睛，發生不可名狀的共鳴。
它們絢爛綻放！
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攝人心魄。
也美得——致命。
花蕊噴發出一陣陣熒光色細小顆粒，匯集在一起，形成充滿整座地下空間的藍綠色濃霧。
這麽稠厚的溴劑，即使是防毒麵罩也將失效，人體皮膚會被慢慢腐蝕灼燒。
嘭！
堯光重重地摔在地麵，把磚塊震碎得四分五裂。
持有‘英雄之證’卡牌被動免疫一切著陸傷害，因而事實上，堯光毫發無損。
然而，事情遠比眼前見到的情況更加棘手。
肉藤分泌出更多絲網狀觸手，宛如爬山虎一般，眨眼之間就把堯光給包成了一個大粽子。
“好臭。”包裹物堅韌無比，堯光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他試著用牙咬，那股強烈腐臭卻讓他差點直接背過氣去。
還好右眼跟一隻鼻子孔沒被堵住，否則光窒息就足夠要他小命。
遠處，嗜極體馬克的身軀衍生出更多條肉藤，它們瘋狂爬向周遭，纏繞所有能夠接觸到的物體。
起先是一具獵荒者死屍。
藤蔓快速覆蓋過其表麵，經絡狀的肉網一張一縮，隨之吸吮屍體逐漸變小。
“骨……骨頭也收縮了？”
這是溶解！
嗜極體馬克連地上的血跡也沒放過，吸得一幹二淨。
沙沙沙……
周圍石花跟著一同興奮起來，它們綻放得更加明豔，猶如黑夜中嫵媚殺機。
汁水順著肉藤傳遞至嗜極體馬克的體內，他站在原地，似乎在品味著什麽，但又好像無事發生。
吧唧吧唧……
一陣光聽上去就會覺得很惡心的聲音。
伴隨瘮人的響動，一張人臉出現在嗜極體馬克胸膛上，堯光辨認出來，這張臉正是那具屍體原來的主人。
人臉從岩石質地的肌膚中凸起，掙紮著想要擺脫束縛，嗜極體麵無神情，抬手將它按回去，徹底把那名獵荒者吃幹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