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塵埃落定
清晨，一道驚叫聲劃破宮中的沉靜。
一隻毛色雜亂的野貓倒在地板上，七竅流血，形容好不可怕。
當彥祖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他表情猙獰，眼神冷酷的盯著下麵跪倒的宮女。“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毒藥顯然是夜鷙的傑作，他當真要如此狠毒！
宮女被他冰冷的眼神看的渾身顫抖，眼淚流個不停，卻還是抽抽搭搭將事情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早上顏棠忽然心血來潮說想要吃桂花糕，於是便命人去拿一些過來。小宮女從禦膳房出來，中途中肚子忽然痛了起來，便將食盒放在一旁，去茅房解決。哪知，等到她出來時，便看到一隻野貓正吃著桂花糕。她憤怒不已，衝上前去便要嗬斥。但還未等到她嗬斥，那隻野貓便渾身抽搐七竅流血而亡了。小宮女哪裏見過這樣可怕的情形，當下便尖叫起來。
聽到宮女的敘述，彥祖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看來夜鷙已經將觸角伸到了內宮中，竟然打算謀害他的棠棠！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夜鷙你且等著！
但這件事並沒有消停多久，便聽到外麵一陣陣喧嘩。彥祖劍眉一豎，問向正匆匆趕來的李玉。“外麵發生何事了？”
李玉麵色焦急，連忙回道：“陛下，二皇子集結了一群人，打算逼宮呢!”
“他來得正好！”彥祖臉上沒有一絲懼怕的神情，一臉的勢在必得說：“不過一個夜鷙而已，登不上台麵。”說罷，便同李玉趕向大殿。
宮牆之外，穿著盔甲的兵士們將這裏團團圍住。為首的赫然是一名穿著黑袍，頭戴兜帽的男子。他就是這次陰謀的主使者，二皇子夜鷙。
看著這座巍峨的宮殿，夜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灼熱來。這裏就是皇宮，一個即將屬於他的地方。彥祖，你看著吧，我又回來了！這個皇位注定是我的！想到多年的夙願就要達成了，他不由得大笑起來。
兵士們的盔甲上滿是血跡，正是從宮外拚殺進來時，沾染到的。滿身血跡的他們，多了幾分讓人望而生畏的殺意。守門的士兵們在最後一刻將宮門緊閉，防止這群人突然闖入。
正在夜鷙大笑間，宮牆之上忽然多了一人，此人龍袍加身，正是皇帝彥祖。隻見他目露不屑，看著夜鷙以及他身後那一群手持兵器的士兵們，朗聲道：“夜鷙，看來你是打算逼宮了。”袖下的拳頭握緊，彥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禍害，他不是你的兄弟，千萬不要心軟！
夜鷙唇角的笑意陰冷，也回道：“你這皇帝當的名不正言不順，倒不如換人，讓我夜鷙當當。”他多年的願望，為了那個皇位，他付出了多少。連當初在彥祖的追殺下，他也不忘告誡自己，現在的狼狽隻為了他日的輝煌。眼神逐漸堅定，夜鷙轉身對身後吩咐道：“給我衝進去！”皇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麽都無需介意。
士兵中，有幾人抬來了粗大的樹樁，幾個人合力朝宮門撞去。厚重的宮門被撞的聲聲作響，不住發出顫抖的呻吟。在這樣的猛擊下，破門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彥祖表情不變，隻是神情中閃過一絲冷酷。
“彥祖……”身後忽然有擔憂的聲音響起。
彥祖一怔，看向來人皺了皺眉，道：“棠棠，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顏棠，她聽說此事自然是放心不下彥祖，這才慌忙趕來。拎起裙角，堅定的站在自己的丈夫身邊。“彥祖，我是你的妻子，自然要站在你身邊的。”
彥祖微怔，隨即便朗聲一笑，道：“真是我的棠棠啊！”話音一落，便見他大手一揮。為了他的棠棠，他能做的隻能是堅定自己的心，不再退縮。
刹那間，牆頭上出現了眾多手持弓箭的禁衛。在李玉一聲：“放箭！”令下。箭矢飛射，穿透了一個個人的心髒。
夜鷙也被這變故一驚，想不明白為何他已經計劃的妥當，竟然有這些弓箭手突然出現。但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多想，隻能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抵擋著四處飛來的利箭。
反叛之人不敵禁衛威武，紛紛向宮外退去。然，才剛剛行了十幾步，就聽到有人大叫道：“糟糕！”
隻見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群穿著甲胄的禁衛，手中無一例外都持著一柄弓箭。尖利的箭頭在日光下發著慘白的光，寒光仿佛隨時都能奪取一人的性命。
夜鷙臉色突然，暗罵彥祖詭計多端。手中長劍揮出，打算殺出一條血路來。但忽然，他的動作一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一支羽箭已經穿透了他的心髒，徹底的了結了他的性命。
“怎麽……”怎麽會。
夜鷙一句話還未說完，就已經咽了氣。至死，他的眼睛都是凝視著皇宮的方向。那裏有著他的夢想，一個無法達到的夢想。任他機關算盡，甚至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但這一次他是真的無法死裏逃生了。這個皇位終究是不屬於他的，一切都是空夢一場罷了。
顏棠靜靜站在彥祖身邊，這一刻她忽然很想開口問彥祖一句，他是否也很會對夜鷙不舍。但她終究沒有開口，這件事最好永遠的埋葬在兩人的心間，永遠不要提起才是。
“回去吧。”彥祖閉了閉眼睛，歎著氣說。這樣血腥的場麵他不想讓她繼續在觀望下去，而那裏的黑衣男人，他不願意在看見。
此事後，倒是安靜了不少。
但不久之後，馮紹同馮野便來到了南越國。兩人的隔閡同爭吵並未因為戰爭而停止，關於權利的爭鬥，永遠不會放下。
這日，鳳歌同馮野來到宮中。沒人知道他們同皇後顏棠說了些什麽，但最後離開後的馮野卻不在理會皇位。馮家兄弟關於皇位之爭在這一刻，徹底的畫上了一個句號。
其實，顏棠不過是對馮野勸告了一番罷了。馮野並不適合那個皇位，甚至說他對於這個皇位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執著。他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輸給馮紹罷了。
幾日後，馮野帶著鳳歌歸隱山林。鳳歌已經放下了對馮家的仇恨，為了兩人的未來，他們更需要一番努力才是。他們相信，少了皇權的爭鬥，放歸山野將是最適合他們的生活。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分分合合，兩個人終於又重新在一起，自然是無比珍惜的。
內宮中，傅蓉臉色蒼白。尤其得知顏棠並沒有中毒後，更是驚懼不已。終於在她的擔憂中，彥祖已經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是她命小蘭悄悄下毒的。
那一天是一個陰天，仿佛隨時都會有一場大雨。
傅蓉蜷縮在自己的宮殿中，一動不動。
忽然，宮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丟了進來。
彥祖眼神冷酷的站在她對麵，冷冷道：“傅蓉，若是你當初沒有對棠棠起這種不該的心思，我還可能放你一馬。但現在，你自己已經將自己的生機斷送了。”
傅蓉看著地麵上的屍體，眼睛瞠大，顫抖著上前。
地麵上那具屍體正是小蘭，即便是在最嚴苛的刑法下，她依然沒有道出是誰指示她的。但她是傅蓉的婢女，誰又能想不到下毒之人呢！
“傅蓉，你倒是有一個好奴才啊！”彥祖看著傅蓉丟下一句，便帶著人離開了。
宮殿大門緊閉，傅蓉聽到外麵那個男人說：“好好看著這裏，不準任何人靠近。”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冷酷。傅蓉眼角微濕，卻已經流不出一滴淚了。她的淚水早已經流幹，為了自己，也為了別人。為什麽她會落得如此下場，難道隻是因為她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男人嗎？是因為她的存在礙著了別人，所以一定要死去？
這個時候，她忽然恨上了彥祖。為什麽要讓她遇到這個男人，為什麽他要給自己希望又欺騙自己！她隻是一個擋箭牌，一個免了百官們納妃的擋箭牌。顏棠你真是好幸運啊，有這樣一個愛你寵你的男人。他護你周全，不惜犧牲另外一個女人。他甚至願意為你守身，而用了藥物給了她一個虛幻的夢境。這個男人對你多麽寵愛，對她就有多麽狠毒啊！
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麽她一定要遭受這些呢！難道是她願意的嗎？
母親被叔父強娶回家，連她自己也險些落入魔掌。終於有機會脫離那悲慘的命運，免了成為那個老男人的玩物，但現實卻在她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原來進宮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一帆風順，想要將自己和母親解救出火海，卻是落入了虎口。為了抱住她的身份地位，保護自己的母親，她不惜失身於那個禽獸。到頭來，迎接她的確實這樣的結局。
現在好了，她不僅要死去了。竟然還連累了無辜的小蘭，她真是一個罪人啊！
“傻丫頭……”抬起袖子輕輕擦了擦小蘭臉上的血跡。傅蓉的表情又哭又笑，她身邊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人，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傅蓉拖著小蘭的身子，幫她洗幹淨換上了一襲幹淨的衣裙。自己則拿起一旁碎裂的瓷片，狠狠的在手腕上劃下。
痛楚立即襲來，伴隨著汩汩流淌的鮮血，傅蓉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在這一刻她無比羨慕也嫉妒起了顏棠，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愧疚呢？或許她什麽都不知道吧！她的幸福其實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以及他人的性命之上。看看，為了讓你心安，為了讓你名正言順的繼續幸福下去。所以這個名叫傅蓉的女子，就成了毫無用處，早就已經打算被放棄的一枚棋子罷了。
但願下輩子她能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哪怕並不富貴，隻要一世安樂。小蘭，下輩子咱們不要做主仆了，姐妹也罷，親人也罷，或許不要認識吧。
身體中的血液一點一點的流淌，傅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傅蓉自盡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彥祖那裏，他頭也未抬，表情淡淡的說：“找個地方隨意埋了。不日宣布貴妃娘娘身染重疾，已於昨夜薨了。”
在這個深宮中，埋葬了多少女子們的愛情。在這個深宮中，又犧牲了多少人的青春和生命。但過去的人，注定是要被遺忘的。而傅蓉的存在，也伴隨著她的死亡，漸漸被人遺忘，直到再也沒有一個人記得世界上曾經有過這樣一名可悲的女子。
塵埃落定後，彥祖同顏棠又恢複了以往的生活。國內百姓安樂，國外無外敵侵擾，彥祖這個皇帝委實是輕鬆的很。閑來時，便同顏棠逛逛花園子，偶爾兩人會悄悄出宮，到街上玩耍一番。或徹夜放縱，在宮中各處留下情欲的腳步。
在這樣蜜裏調油的生活中，有一日顏棠忽然在逛禦花園時昏厥過去。
那時彥祖正在朝會，得知消息的立即像瘋了一般衝到寢宮中。他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每一個都要將他逼瘋了。他無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他不知道沒有她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棠棠！”看著床上女子一臉蒼白的臉色，心疼不已的彥祖連忙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禦醫，皇後怎麽了？”
看著皇帝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禦醫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開心的宣布說：“恭喜陛下了！皇後娘娘這有孕了，陛下要當父親了。”
“有孕……”彥祖呆呆的重複著禦醫的話。隨即反應過來，驚喜的大叫道：“我要當父親了！”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老天真是太厚待他，在他已經對這件事不報有任何希望時，竟然賜了一個這樣的寶貝給他。
“棠棠，真是太謝謝你了。”沒有顧及有外人在的情況，彥祖虔誠的在顏棠額上印下一吻。
當顏棠蘇醒後，看到的就是彥祖狂喜的表情。“我這是……怎麽了？”對於昏過去這件事，她還略微有些印象。
“棠棠，你有孕了。”彥祖著急的宣布說。
“懷孕了……”一對夫妻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轍。顏棠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還很平坦的腹部，半晌竟然喜極而泣。
在夜鷙一事後，舉國上下很快就被一件喜事所籠罩了。因為他們的皇後有孕了，再等八個月後，就有小皇子或是小公主要出生了。
自從懷孕後，顏棠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她有個什麽閃失。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八個月後的一個夜晚，顏棠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尖叫。三個時辰後，當黎明取代黑暗時，南越國的小皇子誕生了。
承載了無數人希望的皇子，從出生後就被彥祖賜予了太子之位。
而心疼顏棠生產不已，彥祖索性便服下絕子湯藥，至此就隻有小皇子一人。
太子承彥自小便聰明伶俐，承襲了父母二人的風姿，模樣更是討人喜歡的緊。
但好景不長，幾年後一日，南越皇宮忽然起火。經人撲滅無效，最終釀成慘劇。皇後彥祖同皇後顏棠無力生還，被焚火中，隻留下了一名四歲的幼子承彥。
因承彥已經被立為太子，便被百官擁護為新帝。這名不過四歲的孩童在監國李玉的扶持下，又將南越國帶領走向了另一個輝煌！
“海棠，祝你幸福……”馮紹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他不由得看向南方的天際，眼眶微紅，顫抖的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來。
多年之後，有傳言說南越帝後並未死去，因為有人曾經在大漠中看到過他們。也有人猜測說，帝後早已經羽化成仙了。隻是，無論傳說如何，南越國卻因為這兩位出色的地方，在曆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當年彥祖同顏棠二人確實沒有死。隻是借了失火的法子，成功的脫離宮廷，成就了一對神仙眷侶，寄情山水，再也不過問朝中之事了。
又是很多年之後。
當彥祖已經失去了當年的英俊白發蒼蒼，顏棠也成為了一名滿麵皺紋的老婆婆，兩人的手仍舊緊緊的牽在一起。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兩人不約而同的憶起當年那一個承諾。
“棠棠，我答應過要跟你做一對神仙眷侶！”
“嗯！夫君。”
如今，他們真的完成了這個承諾。
“棠棠，下輩子還在一起吧！”
“夫君，記得一定要找到棠棠啊！”
“好！”
“夫君，我愛你。”
“棠棠，我也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