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被迫
不知道從何時起,她覺得這房中,似乎越來越熱。現在也不過是四月天,怎地會這般悶沉。她漸漸覺得口幹舌燥,起身到桌邊倒水喝,可是一壺茶水飲盡,仍無法緩解。反而覺得那熱度,似自腳心升起,像一股悠長的細流,蜿蜒而至身體的每處經脈,讓人難忍。
手指不由自主地覆到衣襟的結花盤扣上,隻想扯開,好涼快一些。猛然警醒到自己在做什麽,她硬生生地撤了手,想去開窗,卻發現兩腿虛浮無力,隻挪了兩步,便又不得不坐下。可體內那股詭異的熱流,卻越來越洶湧,最後似乎在一處交匯,直衝向小腹。
心中空虛得厲害,喘息也越來越重。她隱然覺得,自己仿佛有某種強烈的渴望,呼之欲出。“來人。”她叫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細弱綿軟如幃間嬌吟,嚇得慌忙住了口。她伏在桌上,用手按住騷動的小腹,咬著唇拚命克製,雪腮上漸漸泛起嫵媚的酡紅色,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有多誘人。
門悄然開了,進來的人,眼神如即將從高空飛撲而下的鷹隼,盯著柔弱的獵物。感覺有一片微涼的風,拂到麵上,她仰起頭,迷離地看向站在身前的人,卻覺得他麵容模糊,怎麽也認不清是誰。
“你……是……誰?”她艱難地吐字。
他不答,隻是伸手,撫上她的臉,自上而下,到了她唇邊,溫柔摩擦。
這樣的撫摸,像是暫時舒緩了那股燥熱,她舒服地合上眼,無意識地向他身上靠去。 低沉的笑聲,從頭頂傳來:“想要嗎?”
想。她在心中,不自覺地回應。可下一刻,她又再度迷茫,她想要什麽,他又能給她什麽?
而他沒讓她思索太久,猛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床鋪……
鳳冠被取下,發髻被解開,傾瀉而下的青絲,更是襯得顏棠容顏絕美出塵,一點朱唇,鮮豔欲滴。 抱著她的人,從喉間逸出一聲悶吼,攫住了她的唇,極盡纏綿肆虐。這樣的吻,如止渴的甘霖,此刻的她,已無力抗拒。
激烈的喘息,帶動胸脯起伏,他的手覆於那柔峰之上,順著嫁衣上的龍鳳花紋,尋找到那一點嬌嫩的頂端,輕輕一掐,她便不可抑製地呻~吟出聲。
“你真動人,難怪馮野當初為了你,可以連命都不要。”他咬著她的唇低笑。
馮野。
這兩個字進入她的腦海,她原本混沌的神智,忽然清醒了幾分,開始奮力掙紮。他如同看著困獸在網中做最後無謂的抗爭,唇邊勾起悠然而冷酷的笑。而合歡散的藥性,早已泄盡她的力氣,她根本逃不掉,不多時,便又癱軟在他懷裏。
“你……到……底……是誰?”她握著他的衣襟,吃力地問,眼神中還有最後一點神智,未曾渙散。
“你的夫君,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他的指尖,如劃過琴弦般,劃過她羽扇般的睫毛,迫使她閉上眼睛。
夫君……一輩子……有淚霧,在眼底慢慢凝結,她的唇動了動,他俯身去聽,卻眸色一沉。
她說的是——馮野。
他的手滑到她的襟口,下個瞬間,鮮紅的嫁衣,如若被生生撕開雙翼的蝴蝶,墜落到地上……
而那一晚,在邊關馮城,如往常一樣,處理完公事之後,回寶月樓中歇息的馮野,剛進門,便發現窗欞處,停著一隻雪白的鴿子,腿上縛有密封的竹筒。 解開來看,筒中有個小巧的紙卷,上麵隻有短短的幾句話:此伊非彼伊,今相送,晚莫悔。
很快,那字便漸漸淡去,而那紙卷,也現出交錯的裂紋,不多時,便在掌心,風化成塵……
如此詭異的密信,馮野曾經見過一次,就是馮紹和海棠即將成親之前,使他能夠快馬加鞭回去阻止婚禮。 可這次,他卻看不懂,信中的內容。 此伊是誰,彼伊又是誰? 送的是誰,悔的又是誰?
難道……又跟海棠有關?可是,海棠逝去已久。他蹙眉凝思許久,兩張極為肖似的麵容,在他腦海中滑過,心中乍然生出一念,將自己都驚住。怎麽可能……他搖頭苦笑。那個人的野心,他太清楚,怎可能拿江山社稷,開這樣的玩笑?
絕不可能。他否定了自己的假設,卻又想起了那短暫的幾日,她的反常。她拒絕自己的親近,甚至不許自己,環著她的腰入睡。曾經的海棠,卻常常宛若一個小母親,任他依賴。原本他以為,她真的隻是因為體乏,再加上心中藏著謀害女皇的秘密,所以在極度不安之下,才會有如此表現。
可今日的這封密信,卻讓他的心裏,又起了疑竇。但他仍然在找證據推翻自己的猜測,不敢相信,會有如此荒謬的事發生。若真的是鳳歌,怎可能輕易去死?躲過了多少暗處的刀光血影,她才活到今天,豈會如此幹脆地服輸,自盡而亡?
而若宮中那人,真是海棠,又怎麽可能指揮得動鳳歌的暗衛,來取鳳歌性命?除非……這真的是一場步步算盡的局……馮野忽然再也不敢想下去,呼吸似乎窒在胸口,指節抵在桌麵上,微微發抖。
如果……如果……真的是海棠……他豈非……親手將自己所愛之人……送給了……
今相送,晚莫悔。這六個字如讖語,像是被人用尖利的錐子,一筆一劃地往他心上刻。難道,送的是海棠,悔的,是他自己?不,不可能。他猛地起身,瘋了般地往外衝去。他要去親眼看海棠的墓,告訴自己,這隻是自己的胡亂臆想,他絕沒有做出,如此痛徹心扉的蠢事……
當馮野來到那座孤塚前,看著墓碑上的那幾個字,心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閉目咬牙,一掌擊向墳頂,頓時飛沙走石。半晌,他才凝聚起勇氣,緩緩睜開眼睛,可隻是一瞥,就肝膽俱裂:靈柩中,隻有一襲淩亂的絹衣。他的“愛妻海棠”,已無蹤無影。
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那一瞬間,被抽空,他重重跌坐在地上。淒冷的月光,映得他的臉,慘白死寂。原來,讓他悲傷的,不過是一場黑白顛倒的騙局。而真相揭開的這一天,正是他失去她的時候。
他甚至,還冷然決然的,為她和別人,送去了新婚賀禮。曠野中,驟然響起了悲傷的狂笑聲,驚起了林中的夜鳥,茫然地在樹頂盤桓,不知是何人何事,如此哀絕……
翌日,紅鸞帳中清醒過來的顏棠,頭痛欲裂,關於昨晚的記憶,是一片混沌的空白。當她的手,觸到自己光裸的身體,頓時呆愣住,隨後掀開被子,看到了密布的青紫吻痕,尖叫出聲。
“娘子,怎麽了?”門被推開,彥祖出現在她麵前。
她擁被起身,指著他的指尖,和她的聲音一樣發顫:“這是……怎麽回事……”
彥祖眨了眨眼,笑著向她走來:“洞房花燭,春宵帳暖啊。”
“你不要過來。”她拿起枕頭,狠狠地砸向他,卻被他輕鬆避過,根本止不住他的腳步。
顏棠緊緊裹著被子,拚命往牆角縮,聲音中恨意畢現:“你這個卑鄙小人,你說過不碰我的。”
“夫妻行房,天經地義,何況麵對你這樣的美人兒,能止得住欲念的,都不是男人。”他邪魅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滑向她雪白的肩頭和纖細的鎖骨,眼底似又騰起暗火。”你再碰我,我就死給你看。”顏棠的雙目,已泛起決絕的赤紅。
他剛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仿佛極度無奈而寵溺地歎了口氣:“小東西你真傻,現在抗拒還有什麽意義呢?昨晚我們已經將所有事都做過,你不知道,你當時有多快樂……”
“住口,你住口。”顏棠發狠地撲上去廝打他,卻正中他的詭計,被他連人帶被,摟在懷裏,一隻手更是悄悄溜進被角,去尋找滑膩的肌膚……
當顏棠察覺,他的手已至她腰間。而此刻她的身體被束縛得不能動彈,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微眯起狹長的眸子,輕笑:“小東西,你真愛咬人。”隨後手一緊,便扯開了她身上的錦被,丟落到地上。
她驚恐地蜷縮,想要藏起自己,他卻已經壓了上來。
“禽獸,你放開我,滾。”她死命捶打他,卻被他將雙手扣至頭頂。
他低頭,在她肩上相同的位置,咬了一口,然後仰起臉,笑容頑劣:“以後你咬我,我就咬你,以牙還牙。”他甚至還故意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顏棠隻恨不得幹脆咬死他。
而他還在耍賴裝可愛:“娘子,我現在好想親你,可是又怕你咬我,怎麽辦?”
“你敢親我,我就咬斷你的舌頭!”顏棠的話,似乎讓他害怕地抖了抖,無辜地眨了眨眼:“那好吧,我不親嘴了,我親……這裏……”
語音未落,他已吻上她的胸口,強烈的羞恥感,讓顏棠失聲大叫:“來人……救命……”
“陛下,發生何事?”門被突然撞開,於嬤嬤出現在門口,臉色蒼白,額頭還有虛汗,看得出來,她在極力忍著傷口的疼痛。
“嬤嬤。”顏棠一見到她,便再也忍不住,滿腹的恥辱和憤怒,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彥祖的眼神閃了閃,很快放開了手,站起身,笑眯眯地對於嬤嬤說:“陛下昨晚太累了,所以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然後他又轉頭對顏棠拋媚眼:“為夫先出去走走,晚些時候再回來……陪你。”語畢便及時撤出房間,將顏棠的罵聲丟在身後……
於嬤嬤撿了被子,重新將顏棠裹住,將痛哭的她,抱進懷裏,愧疚地歎著氣:“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告訴二王爺……”
“不,嬤嬤,是我自己的錯,是我太輕信這個混蛋。”顏棠流著淚搖頭,悔恨交加。怪隻怪她太天真,居然以為一句承諾,便能保自己平安。
卻不知男人為達到目的,什麽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自己昨晚,必是被他下了藥,才會任他擺布。可此時,即便再恨再悔,也已經來不及。她萬念俱灰。
“別這樣孩子,我已經給二王爺傳了信,不多時,他便會來救你出牢籠。”於嬤嬤心疼地拍哄著她。
聽見這句話,心如同被淩遲,一刀一刃,鮮血淋漓。她慘笑不止,連淚都已流不出。現如今,身心都已殘破不堪,她要如何見他?她已再無,想他愛他的資格。
接下來的兩天,於嬤嬤守著顏棠,寸步不離。而彥祖,雖然仍舊三不五時過來用言語調戲顏棠,倒也未再近身欺負過她。
顏棠自己,則如失了心的偶人,不言,不語,不流淚,終日靜默失神。直到第三日傍晚,外間有人來報,說馮野求見。她的身體,忽然開始顫抖,越來越厲害,坐在旁邊的於嬤嬤,慌忙抱住她,然後轉頭替她先回絕:“陛下身體不適,暫不宜見客。”
顏棠冰涼的淚,自腮邊滑下,絕望而無助。 她曾經,多麽渴望這一天的到來。 能夠有機會,告訴他,我是海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命運為他們的愛情,安排的結局就是,錯過。
永遠都是在離幸福最近的時候,將彼此推得最遠。過了片刻,宮人又來回報,說馮野固執地不肯離開,非見她不可。
她嘶啞地吼出兩個字:“不見。”
門外卻忽然傳來彥祖的笑聲:“為何不見?”
顏棠的眼中,瞬間浮起恨意,指尖深深掐住自己的掌心。
彥祖悠然進來,斜倚在床欄旁,俯視顏棠:“要不然,由為夫替你去打發他走?”
顏棠緩緩抬起眸來,和他對視,嘴角勾起的笑,極盡嘲諷:“彥祖,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你更卑鄙無恥?”
彥祖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用一根手指,挑上她的下巴:“獵人布了陷阱,也要獵物自己走進去才行。”
“是,是我蠢,居然會相信你。”她迸發出冷笑,明明心中滴血,眼中卻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