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 塑造非神
他們都喝了好多酒,就好像喝了酒,腦子裏那些亂成一團的事情就真的會溶在酒裏。
終於到達酒店時,前台有禮有節地告訴他們,因為隻預約了兩個房間,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相同的房型。
晁千神脾氣變得比正常時刻更加具有攻擊性,可是就算他態度再差,一間空房也不可能憑空出現。
接待依舊委婉地勸說“我們酒店的套房很大,如果三位客人不想換房間,兩位男士可以先住一間,明天有客人退房後,就可以再為您安排一間同樣規格的套房。”
晁千神看著任道是冷笑一聲“和他住?我怕明天我會進警察局。”
晁千琳接話道“那我和他一起住。”
晁千神看著妹妹,臉上的冷笑漸漸放大,變成了一種有些癲狂的笑意“好,好,好,可以……可以……”
晁千琳根本沒在意他的反應,在他發出這令人膽寒的笑聲和與心意全然相反的話語時,她已經把三個人的身份證都交給了前台。
侍者帶著三人來到各自的房間,晁千神塞給他一張始終沒機會花掉的美元,目送著那兩人消失在走廊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媽的!”
晁千神一關上房門,就站在門廊大罵著。
他發泄似的扯掉領帶,西服上衣也隨手丟在套房外間的沙發上,解開袖扣和領口的前兩顆扣子,走進盥洗間,打開水龍頭抹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眼帶血絲的自己,胃裏排山倒海的感覺又一次襲來。
他不知道這是酒精作祟還是神經性嘔吐複發,馬桶就在附近,沒什麽可在意的。
直到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個幹淨,他還是源源不斷的有反胃的感覺。
那是他心裏所有的沉重,此時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的心也在胃裏,隻要把那整顆心都吐出去,他就再也沒什麽可顧忌的了。
顧忌?
晁千神問自己,他到底在顧忌什麽呢?
剛剛在飯桌上,他對晁千琳說一切明知不該說出來的混賬話時他都沒有顧忌,他還能顧忌些什麽。
依舊俯身在衝了再衝的自動馬桶邊,裏麵清澈的淡藍色水麵上有他投下的淺淺陰影,晁千神盯著自己的投影,突然發現水麵泛起極小的漣漪。
他居然哭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些什麽。
不對,他是知道的,他為他最最懼怕的事可能正是真實而掉下淚來。
但是他不願意承認,蹣跚著起身打開了一旁的蓮蓬頭,胡亂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站在嘩啦嘩啦的水流之中,壓抑不住聲音地哭了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背後,另外一個剛被打開的房間,浴室之中,他心中的那人也正和他做著相同的事。
晁千琳在和任道是走進房間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盥洗室,關上門,打開蓮蓬頭,躲在水流聲中放聲痛哭。
她根本沒有心情把衣服脫下來,就直接站在流水中哭著,哭得累了就蹲下身,抱著膝蓋靠在牆麵上哭。
她和他都不知道,兩個人正隔著一麵牆,做同一件事。
突然,盥洗室的門被打開,任道是走了進來。
他和往日的晁千神一樣目無一物,即便他理解不了那二人的悲傷也沒有偽裝成任何人,隻是徑直走到她身邊,關了水,拽了條浴巾裹在她身上,把她抱了起來。
晁千琳沒有抗拒,把頭埋在他肩窩裏,哭得更加大聲。
“會感冒的。”任道是這麽說著,把她抱回床上。
晁千琳渾身都濕透了,任道是隻好幫她把襯衫脫下來,用浴巾胡亂揉著她的頭發。
晁千琳抬頭看著他,眼淚雖然收住了,眼睛依舊濕漉漉的。
“老任,你學會了嗎?”
“學會什麽?”
“愛。”
“我好像越來越不懂了。”
“我也是。”
晁千琳氣還是沒喘勻,口齒不清地問“是因為我太難懂了嗎?”
任道是認真地搖搖頭“不是……是愛太難懂了。以前我以為晁千神的偏執就是愛,可是,他回來之後我才發現,他雖然還那麽偏執,卻變得很複雜,甚至比你還要複雜……原來這種複雜才是愛,我完全搞錯了,你愛他從來都比他愛你多。”
晁千琳驚訝地看著她,明明不懂他在說什麽,眼淚卻又一次劈裏啪啦地掉下來。
“真的有,這麽複雜嗎……”
“嗯……又讓人傷心,又讓人振奮,又讓人勇敢,又讓人懦弱,說不清楚,複雜。”
晁千琳流著淚嗤笑起來“你也很複雜……你明明看懂了,卻總覺得不懂。”
任道是依舊嚴肅地看著她“可是我真的不懂。我不懂你為什麽會愛他,也不懂你為什麽會愛白明,更不懂他為什麽在不知道你愛他的時候還會愛你……愛到底是什麽?得到的和失去的不成正比,讓人失去理智,讓人發瘋。這麽糟糕的事,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打發時間嗎?”
晁千琳真的被他逗笑了,抹掉眼淚,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想換衣服,你出去一下吧。”
任道是卻道“千琳,你真的無論什麽地方,都是完美的嗎?”
“我不知道。桃之說,我在他人眼裏是完美的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隻希望沒有人會討厭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晁千神接受你的一切,那他眼中的你,不就是你真實的模樣嗎?”
晁千琳又笑了“說不定所有人眼中的我,都是他眼中的樣子,所以我才是‘完美’……”
她說著,忽然頓住了,仿佛明白了什麽,眼中的迷茫先是消退,複又折返,讓任道是似懂非懂。
是晁千神讓她明白自己是什麽樣子,所以她才會用那樣的麵目麵對所有他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創造“完美”的或許並非神祗,而是他。
而晁千神的性格、理想、價值、生存意義,又都是拜她所賜。
他們塑造了彼此。
這是愛嗎?還是什麽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東西?
任道是見她沉默,不禁問道“就這樣沒關係嗎,他會不會做什麽傻事?如果你們真的了解對方值得被愛的地方,你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嗎?”
晁千琳已經在困擾高出了男女之情一個層級的問題,卻還是被關於晁千神的事拽了回來。
她幾乎想也沒想,腦海中就浮上了唯一的答案
“他想要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