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蓋了這些天起,我們都沒怎麽接上活兒,昨晚好不容易接了一單,這不天才打亮,我們收拾了東西就奔著事主家而去。
這戶人家也就平常送喪,老人去世倒也沒什麽奇怪的,進到門中,客套一番,獨眼幾人已經熟門熟路把起了棺材,順子在前頭高舉這引魂幡,而這點炮仗,撒白圈的活兒倒換成了李二石這小子來做。
這小子也是個活寶,本來以前趕廟會我見著他無親無掛,沒錢沒房,心說就讓他在我這錢家小院安穩住下,住上些時日,這小子就不耐煩了,每每吃過飯都要跟我念叨上一遍,他要跟著我們送喪,不能不吃不住。
最後喲不過他,我隻好將一個人的活分兩個人幹,給他個輕巧些的活兒,同時也鍛煉鍛煉他,以後不在錢家班了也能有門手藝伴身。
二石借著清香點了炮仗,在燥響中扯起嗓子喊道:“起棺材,上路咯。”學的倒是有模有樣,獨眼幾人吆喝一嗓子,將棺材抗上肩,踩著響跟著順子一路往村外走去,而我跟二石則一個撒白圈一個吹喪樂,一同尾隨在後頭。
二石是第一次走喪,臉上難免有些激動,收不住表情,要知道經驗老道的走喪班子從見到棺材起,一直到送完棺,臉上都不會露出一點兒情緒,要是送棺時候臉上顯露各種神態,一是讓事主人看到心中難免有些慪氣,二是棺材中的人都還有最後一口氣在脖子中,它們在棺材中同樣能感知到送棺人的情緒,你若表現得高興了些,它們心中岔氣,很有可能會詐屍起來。
當然二石年紀還小,這些東西我會慢慢交給他。
棺材走出村外,喪樂停了,白圈子完了,順子幾人麵無表情不緊不慢走著,二石手中沒了圈子百般無聊跟著,而我則背著手,悠閑跟著。
走出兩裏路,獨眼幾人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滴滴熱汗,走上一截,便到一處荒地,抬棺進去,順子拿出鏟子,獨眼幾人也放下棺材,撒了圈白麵,著手挖了起來。
約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口剛好能夠容納棺材的土坑便被挖了出來,見坑挖好,獨眼幾人輕車熟路的抬起棺材慢慢放進坑中,最後掩上黃土,棺中人的最後一程也就此走完,從此陰陽兩隔,互不相欠。
送走了棺材,大家都累得夠嗆,收拾了東西,便談笑著往回走去,下到山腳,我們便見一頭戴草帽的老頭兒,他走上來詢問道:“這山路怎麽走啊。”
我們聽得一知半解,旋即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老頭兒又問:“那這處村子怎麽走。”
二石年輕經驗少,咧開嘴指著後頭道:“就在後麵,你順著一直走就是。”
老頭兒點了點頭,繼續問:“走到村口是哪兒。”
見老頭講話很是怪異,我拉著二石便提出告辭,結果二石這小子心腸一熱,又接了句話,道:“走到村口就是村子了。”
老頭兒微微一笑,緩緩的往山中而去。
待老頭兒走去,我瞪了二石一眼,沉聲喝到:“你小子還是太年輕,怪事見得少,那老頭百分百又問題,你怎麽就這麽多事呢。”
獨眼幾人跟著我見過不少怪事,其中的水有多深他們心中自然清楚得很,老頭兒本就奇怪,又這番問答,要是腦殼子沒問題的話,那就是這人有鬼!很有可能被他這一問,人就迷糊了,倒是候被鬼上了身自己都感覺不到,所以他們幾人並沒有開口回答老頭。
倒是二石,不吃上一些苦頭,他不會懂其中的危險。
回到錢家小院,時間還早,幾人在院中支起了桌子,找了副撲克,一個個興致正高都起了地主來,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門道,其中打牌是這三百六十行中最為傷鬧的一行,各種花色各一十八張,對兒,順子,飛機,炸彈,花樣百出,兩家鬥一個,三家鬥一個花樣各異,投入進去,不但得察言觀色,還得藏大壓小,不是還得考驗一番幾人的耐力,心性。
見他們打了一圈,我看得興起,便將順子拉了起來,換我坐下,幾圈下來,兜中票子嚴重縮水,獨眼幾人哈哈直笑,輸了些票子,這鬥地主也玩不轉,索性我讓開了位置讓順子繼續補上,在一旁琢磨觀望。
看了一陣,二石打了個哈欠,說,有些疲倦,想早點休息,去到了房中。
眾人打得興起,也沒管它,任憑他偷閑睡覺。
一番牌局打散,天色已經暗沉,巧兒做好了晚上端上桌來,待得眾人坐定後,卻不見二石,我招呼順子去叫他吃飯,順子臉上有些不耐煩,哼哼一聲,小跑進了閣樓。
待得順子從閣樓出來,臉色有些不好,他正色道:“小少爺,你去看看吧,二石怕是中邪了。”
聽到這,我心頭一驚,趕緊隨著順子進到房間,隨後便瞧見二石長身四角的躺在地上,我喊了兩聲,不見得他有什麽反應。
旋即,我仔細回想,馬上便知道,這小子應該是著了那問路老頭兒的道了,我就說那老頭兒不簡單,這小子現在吃虧了吧。
搜尋了記憶,喪門神術一一對照中,恰巧記載有問路上身這一說,書中介紹,生人問路,且話語不搭,萬萬不可回,此乃盲鬼投石問路之法,若回之,則中邪之。
知道了事情的緣由,自然明白破解的法子,當下我找了個杯子放了半杯清水,插上三根清香,打火點燃。
清香緩緩燃起,我蹲下身去,拍了拍二石的腦門,隨意問道:“你是誰啊。”
二石微微張口,難道:“我不吃豬肉。”
聽得不對口的話,獨眼幾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我並未多加解釋,直接讓順子蹲下和他繼續對話。
順子說:“豬肉好吃為什麽不吃。”
二石道:“你別拉我,我不走。”
順子又說:“走什麽走,我不拉你。”
二石又道:“嗬嗬,山的那邊還是山。”
聽得這些口不對心,前言不搭後語的對話,獨眼幾人相視一看,眼中疑惑更甚。
我站在杯子前,看著杯子中的清香細細飄起,我這才告訴獨眼,找處地方,待得聞見香味,猛地跳出來就好。
獨眼將信將疑,找於門後,清香飄過房門,獨眼猛然跳出,大叫一聲,便見二石身子一抖,體中飛出一道白色的光影,看著正主,我冷笑一聲,拿出骨笛,一曲驅魂曲吹響,便聽見屋中傳出鬼叫,緩緩消散。
驅散了上身的魂兒,我蹲下身子掐了二石的人中,二石倒吸一口氣,一下清醒過來,眼中有些茫然,問:“這是怎麽回事。”
我讓順子將事兒都告訴了他,便徑直走了出去,好在院中的飯菜還未冷卻,不等他們我先一步吃了起來。
等上一會,二石和順子幾人齊步走來,我笑著問二石:“你小子現在懂了吧,送棺這行當有些東西不是憑著性子來的。”
二石摸了摸鼻子,眼中還有一絲後怕,連連點頭說:“懂了,懂了。”
趁著吃飯的時間,我又跟他講了些,送棺的禁忌,平常遇上的事兒,還有些不曾遇上過的怪事,聽著他放下飯碗津津樂道。
就這樣對於我們算是稀鬆平常的一夜,對於二石來說卻是送棺路上的一步,隨著夜色的到來,緩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