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省市人民政府組成的“普九”評估驗收團，采取抽簽的辦法確定被檢對象，新寨中學被抽中。教委由謝副主任帶領工作組到新寨中學坐鎮指揮。教師們加班加點，對照量化評估驗收方案的指標，逐項進行落實。譬如初中階段入學率1995年至1996年，學年度不低於95%，1997年至1998年，1998年至1999年學年度不低於98%，初中在校生年輟學率低於2%。所有匯報材料的論述和表格上的數字絕對符合，不準有一點紕漏。為防止檢查團到班上清點學生人數，就從交通不便的偏僻村小調六年級的小學生補充初中一年級，初一的高個子補充初中二年級，初二的高個子補充初中三年級。農校掃盲班請社會青年，每人每天發20元錢，管中午飯。為防萬一，王鬆安排仇學軍到縣城刻字店，刻了許多外地教育局基教股的公章，製作了無數假轉學證，評估團一旦查出某位流失的學生，就立即出具轉學證，從而證明某位學生不是流失，而是轉學到外地就讀。全體學生集體培訓一天，統一口徑。?
這天上午8點鍾，新寨中學兩千餘名師生，手舉小紅旗，排成兩隊，從校門口一直到仙人橋，迎接檢查團的領導。九點鍾了，還沒見領導的影子，太陽已經毒起來，學生們將小紅旗舉在頭頂上遮陽。十點半鍾了，還是不見領導。沒有一絲風，曬得烘熱的黃沙路像蒸籠，同學們汗流似水，很多人直喊口渴。王敏之找到劉承祖，說這麽大熱的天氣，學生已站了兩個鍾頭，又沒水喝，隻怕中暑。劉承祖就來找關海南，提出先讓學生回學校休息，派人去盯著，領導的車隊一出縣城，就打電話回來，學生排隊還是來得及的。關海南瞥了劉承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走開了。就在這時，兩個一年級的學生中暑倒在地上，四肢抽筋，麵無神色。正當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領導的車隊來了。幾聲哨子響，大家打起精神，將手裏的小紅旗高高舉起，“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響徹雲霄。?
領導們下了車，在接待室裏吃水果。一個水土流失嚴重的胖子看見倒茶的李靈芝眼睛就直了，同身邊的謝副主任嘰嘰咕咕的，謝副主任馬上找到關南海嘰嘰咕咕的。驗收團的領導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走了。李靈芝接到關海南通知，去教委搞接待工作。她被安排和水土流失嚴重的胖子坐一輛車。車子過了仙人橋，胖子問李靈芝叫什麽名字，哪裏畢業之類的問題。李靈芝一一回答了。有人向李靈芝介紹，胖子姓鄧，是評估驗收團的一號首長。李靈芝不覺得就拘束起來。鄧團長則談笑風聲，很有興致。同車的人為了助興，不斷地講一些暈段子取樂。鄧團長不斷地批評說，有女士在，說話要文明。可是，每次話還未落音，自己禁不住先笑起來。?
吃中飯，李靈芝坐在鄧團長身邊，她是不會喝酒的，為了禮節，敬了鄧團長和各位領導一杯酒。領導們就回敬她，她說自己不會喝酒，領導們不依不饒的，鄧團長發了話，才給她解了圍。她很感激地看了鄧團長一眼，鄧團長也正眯笑眯笑地望著她。李靈芝感到鄧團長的笑色迷迷的，趕緊避開了。?下午，李靈芝陪鄧團長去了幾個學校，鄧團長對李靈芝非常熱情，天南地北尋找話題，說像李靈芝這樣高雅美麗，才華超群的女孩在鄉中學工作簡直埋滅人才，隻要她願意，就把她調到長沙去。這樣大的領導是不會信口開河的，李靈芝非常興奮，把自己所有的才能都施展出來，以博鄧團長歡心。鄧團長直誇她說話有分寸，做事很得體，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李靈芝心裏樂滋滋的。然而，晚上陪鄧團長跳舞的時候，李靈芝就樂不起來了。團長總是把她往懷裏抱，動作放勢粗野，語言挑逗下流。李靈芝十分厭惡，借口上洗手間，偷偷溜掉了。鄧團長等了好久不見人來，派女服務到洗手間去看，哪裏還有李靈芝的蹤影。
鄧團長氣呼呼的回到賓館，大發雷霆，說接待的水平太低，這裏不衛生，那裏不衛生，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賓館的幾個女服務員委曲得哭了起來。信息很快反饋到教委，又反饋到縣裏。領導指示，必須千方百計討鄧團長的歡心。於是縣公安局出麵，把全城吃青春飯的小姐集中起來，宣傳部和教委的領導選商品似的逐個逐個地挑，竟然沒有一個中意的。正在懊惱之際，謝副主任接到一個聯校校長的電話，說他們幼兒園有兩個幼師，年輕漂亮，能說會道，很有檔次，又放得開。謝副主任讓聯校校長立馬把人送過來。
兩個幼師往領導們麵前一站，簡直就是兩個仙女。謝副主任代表組織分別找兩個幼師談話，隻要她們完成任務，就把她們調到縣機關幼兒園。兩個幼師滿口答應。可是，當謝副主任將兩個幼師送到鄧團長的客房時，被鄧團長罵得狗血淋頭。這樣一鬧，縣領導驚惶失措。解鈴還需係鈴人，必須找到李靈芝。關海南帶著新寨中學的行政人員，張校長帶著聯校的工作人員四處尋找。王敏之、徐運清一幫老師聽說李靈芝失蹤了，也心急火燎的四處找。可是，李靈芝就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無處可尋。縣常委召開緊急會議，會議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普九”評估驗收順利過關。縣財政緊急追加20萬元招待費，由政府辦肖副主任具體操作，因為他同鄧團長的秘書是同學。?
第二天，評估驗收團召開會議，通報了新縣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情況。通過討論，大家一致認為新縣在普及程度、師資水平、辦學條件、教育經費、教育質量、掃除青壯年文盲等方麵都取得了卓越成績，達到了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各項指標，結論為：優秀。?
早上，李靈芝來到學校，大家都恭喜她，說她在領導麵前出盡了風頭，是普九驗收的功臣，必有美好的前程。李靈芝笑而不答。王鬆在三樓喊，關校長有事找她。李靈芝來到關海南房間，滿地都是煙頭，濃重的煙霧嗆得李靈芝無法呼吸。她向關海南打招呼，關海南不理睬，臉黑得螞蟻都爬不上去。? “謝主任讓你去搞接待工作，是對你的器重，你太令人失望!”關海南咆哮如雷，指著李靈芝破口大罵。他被謝副主任訓得灰頭土臉，便把一肚子怒火發泄在李靈芝的身上，言語十分尖刻。可是，不管關海南如何怒火衝天，李靈芝始終麵帶微笑，不發一言。罵了一會，關海南覺得繼續罵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便收了爐，招手讓李靈芝離開。?
李靈芝出來，迎麵遇到王鬆。王鬆朝她嘻嘻地笑著說：“畫眉蛋，你好有麵子，昨天晚上校長和我們一宿沒睡，還有教委的，聯校的領導，哪個角落沒找過?我對他們說，你是仙女下凡，已經回王母娘娘那裏去了。”說著又嘻嘻地笑。
“王主任，校長惱死我了，你還開這樣的玩笑。”
李靈芝說著匆匆走下樓來，打開房門，準備看作業。王敏之走了進來。“靈芝，昨晚你到哪去了，可把人嚇壞了。”王敏之話音未落，徐運清、仇學軍他們也來了，小小的房間一下就擠得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