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下午放了學，李靈芝邀王敏之打羽毛球。天藍得清澈如洗，柔和的夕陽如金色的夢幻，流瀉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羽毛球在空中穿梭，猶如金光閃爍的精靈。李靈芝穩穩地站在場中，秀臂輕舒，王敏之則像隻笨拙的獵犬，對頭上那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飄舞的精靈，撲過來，撲過去，不一會就氣喘籲籲。許多老師站在旁邊看，指指點點議論。徐運清走過去說：“老夫子，你休息一會，讓我來打兩點。”
“你呆著吧，我還沒過足癮哩。”
徐運清被王敏之斷然拒絕，但他又去搶李靈芝的拍子，被李靈芝一掌推開。
肖美娥喊道：“運清，人家多好的一對搭擋，正味著，你去摻和什麽?我去找一副球拍來。”
“啞炮，你和範小姐是搭擋，怎麽殺錯了營盤?”鴨子打趣道。?
徐運清尷尬地退到一邊，看李靈芝和王敏之打球，心裏酸溜溜的。肖美娥拿著球和拍子走過去，將一支球拍遞給徐運清說：“運清，我倆到那邊去打。”
“不打了，快吃夜飯了。”徐運清冷冷地說著，一甩手走了。肖美娥呆住了，木偶似的站在那。
“來，範小姐，我們兩個來過招，看誰的工夫深。”
王鬆嬉皮笑臉從肖美娥手裏拿過拍子。肖美娥把球和另一支拍子往身邊唐立勤的懷裏一塞，氣衝衝地走了。大家擠眉弄眼的訕笑，隻是目光落在了不同的人身上。直到晚餐的鍾聲敲響，王敏之和李靈芝才收場。
王敏之出了一身猛汗，內衣衫透濕，先打熱水洗澡。洗了澡出來，食堂裏飯菜都沒有了。趙青山說，今晚吃醬血鴨，啞炮一人就要了五份。王敏之見李靈芝站在房門口向他招手，就走過去。原來，李靈芝打了兩份白飯，但沒有菜。到哪裏去弄菜？這時，一農婦挑擔水豆腐，嚷罵著從廚房那邊過來，意思是和買菜的老師講好的，廚房師傅卻嫌水豆腐難煎費事不要。王敏之喜出望外，立即買了三塊水豆腐。可是，李靈芝隻有一個電飯堡，沒有炒菜的鍋，而且隻有鹽，沒有油。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王敏之愣了片刻，就說：“有辦法。”把豆腐放在一個缽缽內，手裏握著幾支筷子，在缽缽內急速畫圈，攪碎豆腐。李靈芝詫異地問他幹什麽。王敏之說：“溜豆腐。”
“溜豆腐？我不懂。”
“周作人有篇叫《吃豆腐》的文章，裏麵介紹了溜豆腐，今天試試看。沒有鹽種，隻能用加碘精製鹽。你到我房裏拿那本《周作人散文選》來，對著書本做，免得搞錯。”?
李靈芝去了，不一會捧著一本書進來說：“你櫃裏怎麽藏著一隻發了黴的蛋糕?”?
王敏之臉上一陣發燙，不知如何答話。那隻蛋糕是給李靈芝生日準備的。那天，他提著蛋糕在街頭徘徊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去。回到學校，打算找機會送給李靈芝，可是，卻一直沒有勇氣拿出手。李靈芝見王敏之滿麵緋紅卻不吭聲，感到莫名其妙，不便再問，打開書本念道：“等豆腐全攪化了，研鹽種為末加入，然後放在飯鍋內蒸熟就行。結尾的這幾句我覺得挺有意思：溜豆腐新成者也可以吃，但以老者為佳，多蒸幾回其味更加厚，即此一點，亦甚適於窮人之用——注意‘窮人’兩字——價廉物美，往往一大碗吃上好幾天，早飯有這些在桌上，正如東坡所說，亦何必要吃雞豚也。”?“周作人近兩年紅得很，他的書比魯迅的還搶手。”王敏之將豆腐放進電飯煲，插上電源。“現代人工作緊張，喜歡讀一些消閑的文字放鬆放鬆——你的文章和魯迅的一樣，揪心得很，可是——”
“沒有人喜歡讀，是不是?靈芝，你喜歡讀什麽樣的文章?”
“我喜歡讀一些男女感情方麵，婚姻家庭方麵，諸如 ‘感情廣場’、‘女性沙龍’之類的文章。你的文章好像從不涉及這方麵的內容，給人的感覺是：你的情感世界還是一片尚未開墾的處女地。也許，這個感覺是錯誤的。哎，王老師，你怎麽不說話?”
“你要我說什麽?”
“我想聽聽你的愛情故事，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介意，隻不過我沒有。那時，妻的父親在這所學校當校長。有一天，他邀請我到他家玩，我就去了，驚訝地發現，他的三個女兒，都是大美人，特別是大女兒，更是水靈得天仙一般。過了幾天，她父親就問我，願不願娶他的大女兒。我說，當然願意。就這樣。”
“這樣簡單?”
“一年後，我們就結了婚。”
“這一年中也沒什麽浪峰浪穀的故事?”
“我記得一起在外麵吃過幾次飯，看過幾場電影，當然，也常到夫夷江邊散步。”
“那麽，你們結婚日的紀念，也一定別具一格的有趣?”
“從來不曾有過什麽紀念，到底是哪一天登記結婚的，我們都記不清了。”
“我的天，真是不可思議!你們難道就是某些人所說的那樣，第一次婚姻是性婚姻?彼此見上一麵，然後就——好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傳統婚姻!”?
“菜可以了，吃飯吧!”王敏之說著，揭開電飯煲的蓋子把菜端出來，結果燙得雙手直往口邊嗬。
“別燙著吧？我有紅花油。”
“沒事。”
徐運清酒氣熏熏地搖晃著走進來，仰麵倒在李靈芝床上。“靈芝，來，來呀，我有話同你說，你要小心……黃鼠狼，小心黃鼠狼……”
仇學軍、唐立勤、肖美娥跟著走進來。仇學軍將徐運清攙起來，說：“啞炮，你醉了，回你的房間去。”
“我沒醉，我沒醉。”徐運清的舌頭已經發僵，仇學軍和唐立勤攙著他往外走，他回過頭來指著王敏之惡狠狠地說：“老夫子，你，你有種——”
王敏之愕然地看著徐運清，弄不清徐運清為什麽突然罵他。
“一個酒鬼，理他作甚?”李靈芝說著，衝王敏之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