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王敏之召開了幾次主題班會，說到動情處，禁不住掉下淚來。原101班的學生，在鄭娟秀的帶領下，紛紛把自己的好位置讓出來，班上才有了一點起色。?

  鄭娟秀被一個叫唐誠的男同學糾纏得心煩意亂，每天至少收到兩封情書，有時上課也通過同學傳到她手中。幾個成績好又漂亮的女生也有不少的追求者。她們相邀來找王敏之，希望老師幹預。王敏之分別找那些男同學談話，使王敏之驚訝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感到害羞臉紅，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唐誠還說：這樣的事老師最好別管。看他們的情景，王敏之埋藏在心底的一段不為人知的戀情立即浮現出來，那段戀情，使他懂得這些小男子漢對待愛情的稚嫩和冒失，也使他懂得一個老師處理這類事情應該采取的態度。所以，他對唐誠他們始終是友好的、朋友式的勸導。?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使王敏之在教師會上受到了嚴厲的批評。那天晚上，101班四個寄宿生(兩男兩女)，從學校圍牆上爬出去，竄進附近村子的桔園裏，被村民當賊給捉了。但他們身上沒有桔子，甚至手上也沒有桔子的氣味，村民不好處理，就把他們交給了學校。在肖猛子的警棍麵前，他們不得不承認是談情說愛，最勇敢的動作是親了嘴。王鬆在教師會上聲色俱厲地指責101班管理混亂，教師無法上課，談情說愛泛濫成災，嚴重損害了學校的聲譽。王敏之先前還是極力克製，後來實在不行了就站起來說：“牛山之木嚐美矣，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


  王敏之隻說了幾句，就被趙明東打斷了。“老夫子，你滿口之乎者也我們聽不懂。這些學生在原來的班上都是大大的良民，可是到了101班就八格牙路的幹活，是不是水土不服?”


  王敏之漲紅了臉，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反駁。


  “啊哈，老夫子，還說什麽，請客!”


  “做外公了，恭喜恭喜，打三澡要準備小衣小帽……”


  “老夫子，你班上一下放了這麽多的塘，你有魚吃了。”


  “哈哈哈……”


  王敏之頹然坐下，真想把耳朵捂起來。?

  散會後，王敏之回到房裏，很苦悶。李靈芝走進來，撫摸著蘭草濃綠光澤的葉片說：“花中的君子，風韻實在令人讚歎！”


  “你也喜歡蘭花?”


  “哪個人不喜歡蘭花?”


  兩人會心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鄭娟秀將兩束桂花插入花瓶，看見王敏之疲憊不堪的樣子，就對王敏之說：“老師，我來幫你。”


  “你來幫我？幫我什麽？”


  “我知道你心裏的難處……我有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


  “不知道有沒有作用，現在不告訴你。”


  王敏之笑了笑，沒把鄭娟秀的話放在心上。?

  一個星期後，好像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使101班迅速好起來。羅朝卿下課後，滿麵紅光走進王敏之的房間，對王敏之大加讚歎，硬說王敏之搞班工作有祖傳秘方。這句話觸及了王敏之心靈深處一條苦痛的神經。?

  王敏之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也從不向他提起父親。他從鄰居的口風中，了解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情況。那一年，村裏來了個泥瓦匠。泥瓦匠年輕英俊，很有文化，母親愛上了他，並同他結婚生子。可是，兒子剛出生不幾天，泥瓦匠就被公安局抓走了，說是反革命，以後再也沒有音信。王敏之考大學填誌願時，老師和同學都勸他填這樣那樣的專業，母親堅持要他報考師範。師範畢業後，王敏之回到家鄉母校當老師。上班的第一天，頭發花白的母親，支撐著多病瘦弱的身子，一直把他送到學校。臨別時，母親拉住王敏之的手，一雙老眼一眨不眨凝視著兒子，兩行熱淚從她苦瓜似的臉頰上滾落。王敏之長這麽大，還第一次看見母親流淚。母親哽咽地說：“崽啊，要好好工作，你父親也是教師，受了別人的冤害……你父親囑咐我，要盡力送你讀書，長大了當個教師，培養下一代。中國人多，但讀書人太少，沒文化的人愚蠢，容易被人利用……”王敏之無法明白的是，母親直到死也沒對王敏之說起有關父親的其他情況。這也許就算王敏之的祖傳秘方吧。?

  這天早自習，王敏之正在房裏備課，王鬆走進來，把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扔在他麵前說：“你班上問題嚴重得很，連鄭娟秀都在談戀愛!”


  “不會吧?”王敏之嚇了一跳。


  “這是剛從唐誠手裏繳到的，你自己看吧。”王鬆冷笑著走了。王敏之展開稿紙來看，的確是鄭娟秀的字跡。?

  唐誠：你好！你給我的信都收到了，一直沒給你回信，實在是作業太多，真對不起。對你的追求，我很矛盾，一方麵，你長得帥，像電影明星，令人愛慕。可是，我想讀師範，當一個王老師那樣的好老師，而你一點也不愛學習，成績在班上倒數。你並不笨，基礎也好，字在我們班上算最棒的，王老師多次誇你的作文寫得好，我從你每一封來信中，都感到你的才華橫溢。可是，你太貪玩，照這樣下去，我將來當老師，你卻在農村種田，我們能在一起嗎?唐誠，你如果真心喜歡我，就要發奮讀書，把成績趕上來，等我們雙雙考上中專……?

  讀完信，王敏之才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把鄭娟秀找來，揚著信問鄭娟秀怎麽回事。鄭娟秀笑著說：“別人在幫你，不感謝就罷了，還這麽凶。”


  王敏之嚴肅地說：“今後不許這麽胡鬧!”說著把信交給了鄭娟秀。


  “知道了!”鄭娟秀做了個鬼臉走了出去。?

  原來，鄭娟秀找到那些被男同學死纏爛打的女同學，把王老師的難處告訴她們，問她們願不願幫老師一把。她們說，當然願意，卻不知如何幫。鄭娟秀說，辦法倒有一個，不知大家願不願幹。大家都說，赴湯蹈火，死而無怨。鄭娟秀就把一瓶米酒和一個飯碗擺在桌子上，斟了半碗酒，然後從衣襟上拔下一口縫衣針，在左手大拇指戳幾下，鮮血一下就冒出來。同學們麵麵相覷，不知鄭娟秀要幹什麽。鄭娟秀把血滴在酒中說：“既然大家願意幹，就喝血酒，表明死也無怨。”其他幾個同學也照鄭娟秀的樣子，將血滴在酒裏。鄭娟秀如此這般將計劃和盤托出。大家一聽，羞紅了臉，責備鄭娟秀，虧她想得出，不害臊。鄭娟秀正色道：“這不是害臊不害臊的問題，這是幫王老師，幫101班，也是幫我們自己。如果101班垮了，我們還能安心讀書？我們的前途又在哪裏？大家看過電影，不是有女地下黨員和壞家夥打得火熱嗎？”一席話，說得大家陡然嚴肅起來。她們喝了血酒，勾手發誓，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美人計”就這樣付諸實施，那些野馬似的男同學紛紛落入圈套，一個個變成溫順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