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搖滾明星
阿香對阿枝說：戚大姐來了，她初來乍到，你多帶帶她，讓她早點適應工作，我們這裏可不是吃閑飯的，養不起。
阿枝說她哪裏要我帶，她都嫌我床單沒洗幹淨。
阿香說不光她說，我也這麽看。她一來就發現問題，說明她蠻有眼力的。
阿枝心裏氣，本來是我引薦她來的，人來了不光沒句感謝的話，還來搶我的飯碗。都是那個死老頭的主意！
阿香看出阿枝不高興，道：不管怎麽說，你先來的，業務比她熟，還是放下架子多教教她，把她帶熟了，不是減輕你的工作量嗎？至少你倆可以輪班，不用你天天守在這裏，好像這裏變成了牢房。
阿枝說我倒無所謂，做慣了的，沒覺得多麽累。要是嫌我做得不好，讓她來幫幫也可以。我是隨便的啦。
阿香說沒人嫌你沒做好，你做的挺好。別扯那些了，當初也是你要她來，既然人已經來了，就得讓她幹活，我們這裏不是養老院。說實話，我還要人養呢。
雖然阿枝看戚大姐一百個不舒服，但是有人可以換手了，做衛生也有人分擔，阿枝輕鬆了不少。店裏的生意忽然也好了許多，不知是不是戚大姐帶來的財運。阿香這麽看：起碼她來不是什麽壞事，沒有帶來黴運吧。
生意一紅火，“搖一生”就來了。“搖一生”一來，賓館的生意一定好。雖然搖的聲音大了點，有點嚇人，床的命運堪憂，但他那麽搖，也是幫阿香搖錢，搖得越厲害，錢就掉得越多，大炮一響，黃金萬兩，何樂而不為？撼山易，搖錢難，“搖一生”這麽賣力地搖，實屬不易。這次帶的小姐又不一樣，年年歲歲搖相似，歲歲年年花不同。當然，在他嘴裏不是小姐，仍舊是他的相好。他的相好真多，我們的相好遍天下。相好是不是真那麽多不知道，你相信一回就好，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自己信。雖然外表不一樣，外形其實都相仿，基本特點是壯碩。這次帶來的相好不例外，隻是胸部格外肥大，將衣服撐得鼓鼓的，仿佛要爆棚。“搖一生”抽出香煙，首先給自己一根，然後給老花一根，最後給阿香一根，阿香不接。“搖一生“很奇怪，搞你們這行的，還有不抽煙的？阿香說我搞哪一行啦？為什麽搞我們這一行就得抽煙？“搖一生”搖搖手裏的煙，說：我見過你這一行的都抽煙。阿香說我是哪一行的？你說說看！“搖一生”打著了打火機道：你哪一行的？跟我搞的那一行差不多，專門在別人身體上麵動手腳，靠別人身體毛病賺錢，嗬嗬！自個笑起來。
阿香不高興人家這麽說：我是做正經生意的啊，癢不癢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沒關係。“搖一生”狠命地抽了一口，道：你個老娘們，還跟我裝逼，生意就是生意，還分正經不正經啊。又狠命抽了一口，像是在做準備工作，積蓄力量，給自己加油。阿香知道，“搖一生”這次又要死命起來搖了。“搖一生”吸著煙說：你們幫我看著點。阿香說你放心好了，盡管玩，不會有問題的。隻是你輕點，別把床弄垮了。“搖一生”說：靠，什麽破床，比放炮還響，太不結實了！
“搖一生”進屋去了，阿香不放心，站在窗戶底下聽。老花說你變態，有什麽好聽的？阿香說我怕他們把床搖垮了。老花說你樂意聽就聽吧，我反正不聽。走了。
隔了一會，果然開始搖起來。搖聲初起，節奏押韻，漸漸就大了，大而急促，仿佛打仗。聽覺的功能有時等同於視覺，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可以用聽來看。從“搖一生”的搖聲就可以“看”到他在幹什麽，場景雖然視而不見，但是聞能虛擬，跟親眼得見一樣真切。
短暫的靜寂，靜寂不意味著靜止，運動是絕對的，無時無刻，靜止是相對的，那是因為你沒聽到看到。果然，絕對的運動開始了，無衣階級沒文化的大革命運動風起雲湧，在一陣如暴風雨般的啪啪聲中正式拉開。那是“搖一生”在攻擊，在戰鬥，伴隨著啪啪啪的是DuangDuangDuang，很合拍，很呼應，啟承開合，合轍押韻。床在撞擊牆，發生撞牆式配合，也是一種撞牆式咆哮。越來越猛，越來越揪心，不知道最後是床被牆撞垮還是牆被床撞穿。打洞居然也有打牆洞的功能，打洞的同時把牆洞也打了，這是要讓打牆洞的師傅失業的節奏啊。“搖一生”在拚命，小姐在玩命，革命的高潮到來了！
阿香在窗戶底下站了差不多十幾分鍾，不愧是“搖一生”，名字不白給，搖床板，滾床單，當代搖滾明星。隻不過尋香樓太小，設施太簡陋，恐怕不是搖滾明星成長的地方。阿香聽飽了，搖聲繼續，就讓他們搖去吧。阿香起步離開，剛走幾步，忽聽得後麵“轟”地一聲巨響，阿香心說不好，趕緊回頭，將門推開。床果真坍塌，床板掉在地上，“搖一生”和小姐疊摞在床板，光著身子，驚魂未定。“搖一生”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小姐仰麵朝天，一臉惶恐。
阿香一彎腰，撲哧笑起來，笑得不能自己。“搖一生”斜著嘴，看著被磕碰壞了的腿和手，眉毛和嘴巴一塊擰。女的醒悟過來，扯過床單將身子蓋住。“搖一生”吸著氣說老板娘，這床折了不要我賠吧？阿香說不要不要，笑得不能直腰。邊笑邊走到值班室。恰好老花也趕過來。阿香說他們、他們，真把床搞垮了。老花說不會吧，還會真搖垮啊。過去看，一看真的垮了。轉身回來，對阿香說你笑個屁，這是凶兆！
誰的胸罩？你們男人也有胸罩嗎？
阿香懂的還挺多，越來越多了。你們女人難道就知道胸罩？我說的是吉凶的凶兆。
雞胸也要帶胸罩嗎？
老花服了。現在都什麽世道？人不戴胸罩，雞反而戴了。
雞胸不一定是雞的胸吧？我有個堂兄弟，張著一副雞胸，不過我從來沒見他戴過胸罩。阿香自己覺得好笑，忍不住大笑，笑得有點喘不過氣。
老花不覺得有什麽好笑，反而有點憂慮。軍中旗幟折斷，主大將折損。尋香樓重開鑼鼓，床就垮了，不是好兆頭啊。
阿香說你這是迷信，我才不信！
不是迷信，是確有其事，你們老娘們不懂。老花麵容嚴肅，怏怏不樂。
他們福建人，最迷信，天天燒香拜佛，卜卦算命。
老花說：做生意的人，必須信，吉凶禍福，命運無常，有的人發財，有的人破產，為什麽？完全是個人原因嗎？不是的，我告訴你，大部分是命運決定的。命在那裏，逃都逃不掉。命其實不完全是摸不著看不見的，它偶爾會顯露一下，給你一點警示，一個提醒，看你能不能領悟，領悟了，說不定就可以避禍攬福，逢凶化吉。
阿香覺得老花說的有點道理，又覺得太深奧，管他娘的什麽吉凶禍福！過了今天，誰知道明天的事？誰又能明白哪些是命運在暗送秋波，哪些是自己自作多情？如果天天靠猜謎語過日子，跟命運捉迷藏，豈不是活得太累！賺錢是硬道理，沒有錢，那全是禍，禍是禍，福不是福，福兮禍所伏，禍兮福不依。
搖一搖是好事，那是在搖錢，錢簌簌如秋風落葉。但是用力過猛就不好了，搖垮了床，經濟有損失。阿香不打算要他賠，畢竟“搖一生”是他們的財神爺，搖得越多，錢給的就越多。更為主要的是，“搖一生”為了自己的搖床事業不至於聲名太響，影響賓館名聲，專門包了一間房，按月付房租，成為賓館長期而固定的客戶。從經濟角度看，如果長期需要，需要很頻繁，租不如包，包更專注也更實惠。長期的固定的客戶對於商家來說都是一種渴求，對這麽個大客戶，阿香怎好意思為了小小的一張床，討要那點小錢？
“搖一生”包的這間房位於頂樓一個角落，阿香給它取名為486。486房間在走廊盡頭轉了一個角，房間躲在這個角裏，一般很難被人注意。房間沒有裝修，基本上是空的，平時也沒客人住。本來沒什麽經濟價值，偏偏被“搖一生”看中，活生生產生出價值來，阿香當然高興，立刻對“搖一生”另眼相待，他不僅是搖滾明星，還是搖錢大神。“搖一生”包下來後，專門請人簡單裝修了一下，牆粉刷一遍，衛生做得很幹淨。“搖一生”換了把鎖，沒人能進去，阿香也不能。既然進不去，又藏在角落，不僅阿香，阿枝戚大姐都不去關注那房了。
隻有老花是唯一能進去的人。不僅能進去，進去得還很頻繁。隻要“搖一生”來了，老花就一定進去陪。“搖一生”經常提著口皮箱，進到486，然後關起門，皮箱裝著什麽，房間裏都有些什麽，沒人知道，但老花一定知道。老花當然知道，可是他不告訴你，連阿香都不告訴，哪怕阿香跟他很親近，嘴都快親到老花的鼻子尖，話都送到老花的耳朵邊，也不能讓老花吐露半個字。按照老花的說法，裏麵有什麽啊？人家打炮的地方，除了床、避孕套，還能有什麽？
每次跟“搖一生”一起來搖的女人大不相同。有風塵女人，但也有看上去平凡樸素的貌似良家婦女。風塵女人有風塵女人的味，職業氣息，一望便知。氣質和職業一般都是相配的，方便人們快速定位，找到各自的身份獲得受眾認同，以便順利展開職業。那些女子，有的經常來，有的偶爾來，有的隻來一次，有點重複來。486門關得緊，位置偏僻，從此再沒有人關注“搖一生”的天搖地動，那已經是化外之地逍遙之所。老花是例外，例外得不可思議，搖床的前奏老花是必定到場的，至於在準備過程鋪墊過程中老花是否發揮必不可少的作用，就無人得知了。時間長了，阿香有點懷疑老花跟“搖一生”有什麽交易，而且必定見不得人。她問老花，你跟“搖一生”是不是在玩什麽新鮮玩意？在搞創新？
老花睜大眼睛：什麽呀？我跟他，兩個男人一起？你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