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半驚魂
第二天,老花又來了,來的是花花綠綠。照樣摟摟抱抱,照樣嘻嘻哈哈,照樣動手動腳。跟阿香不多答話,蹭了阿枝屁股幾下,直奔阿香給他們留的專房。現在是阿枝為他們服務了,所以老花又跟阿枝油嘴滑舌起來,又趁阿枝鋪床小綠找廁所之際用襠部去貼阿枝的屁股,貼得阿枝沒什麽反應,好像是久經風雨習以為常了無趣味,熱襠貼了冷屁股,最後是老花自己沒感覺沒趣味了,自己不貼了。
阿枝出去,小綠進來,老花關上門。阿香對阿枝說,你去忙你自己的吧,不用管他們了,讓他們自個在裏麵瘋去。阿枝走了,正好要上街去買點菜。阿香卻朝老花的房門走去,高跟鞋鞋尖先著地,然後高高的後跟再慢慢落實,一點聲音都不發出。從窗戶往裏瞧,瞧不見,玻璃是花的。從門縫往裏瞧,隻瞧見一絲光亮,門縫太窄。
阿香胸口發緊,小鹿咚咚跳,渾身熱乎乎。阿香咬住嘴唇,脖子壓著身子,屁股提著腳跟,一步步離開。
阿香坐回到自己的值班室,不關門,坐不安定,心神不寧,時常抬起屁股,探出門外朝老花房間那邊張望。她不知道花花綠綠是否還在做,根本停不下來,是否仍在醉生夢死。她不知道他們是怎樣做的,如何能達到那種瘋狂的程度。她很想看看,可是知道看不到。
賓館沒有生意,阿香早早關門回家。吃完晚飯,坐了一會,看看電視,然後去洗澡。淋浴頭打開,水噴射下來,順著阿香白花花身體往下流。手搓遍身體每一個部位,特別用心,特別體味。洗淨以後,阿香用幹毛巾把身體頭發擦幹淨,用電吹風將秀發吹幹。然後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往頭發上抹了不少的發乳香水,往臉上抹了不少的晚霜、眼霜、麵乳、唇彩、精華露、滋潤霜。阿香這個年紀的女人,肌膚比年輕女孩要顯得更加白皙,但是也缺少了圓潤和彈性,更類似於一團沒有生氣和光澤的白肉。阿香往身上抹了不少的順滑精華液,以增加肌膚的水分使其顯得透亮有光澤。
阿香打扮完畢,已經九點多,她等胡大利回來,一會兒,胡大利回了,後麵還帶著個人,是收銀的小蔡。小蔡對阿香微笑鞠躬,問阿姨好。胡大利說,她下午洗了床單,沒幹,晚上來家裏睡一晚上。小蔡說不好意思阿姨,打擾了!阿香說沒什麽,可是心裏不高興,她準備了一個浪漫的晚上,醞釀好了氣氛,可是她來攪了局,氣氛沒了,剩下的是氣憤。阿香說那你們去洗吧,胡大利說小蔡已經洗了,我去洗。阿香傻傻站在他麵前,他傻傻地也不看一眼阿香美妝,拿了換洗衣服進洗澡間,真是頭豬!阿香給小蔡去安排床。阿香的家是四室兩廳,平時阿香、胡大利、兒子各睡一間。剩餘一間是書房。阿香將小蔡安排到胡大利那間,關上門,讓小蔡去睡了。然後坐在客廳等胡大利出來。
胡大利洗完出來,用毛巾揩著頭發直接去開自己的房間門。阿香急忙攔住,她說小蔡住裏麵了。胡大利不高興,說你怎麽讓她睡我的房間?那不是還有一間書房嗎?阿香說我懶得去重新布置新床,麻煩死了,你今晚就睡我床上吧。那你呢?胡大利問。你不管,阿香說,要不我睡你下麵。說完自個笑起來。胡大利說了句:神經!又進洗澡間收拾。
阿香關了客廳的燈,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視,上到床上,盤腿坐著,她在等胡大利。電視很熱鬧,畫麵不停閃動,在阿香的眼睛裏變幻出各種光彩,在阿香臉上跳過各種顏色,但是這些都與阿香無關,聲音、畫麵、光影,沒有在阿香心裏留下一絲痕跡。此刻的阿香心裏,隻有胡大利在衛生間的腳步聲、碰動臉盆杯子的響聲、馬桶抽水聲,嘩嘩的水流聲、開門聲、關門聲、拖鞋的噠噠聲、又是開門聲和關門聲。阿香轉過頭去看,轉過頭去等,卻沒等到胡大利進來,她跳下床去,胡大利已經進了書房。阿香打開書房門,胡大利已經睡在書房的沙發上,身上蓋了件毛巾被,臉朝向牆,眼睛閉起來。阿香說你幹嘛睡這裏?胡大利說明早有事要起得早,你看電視罷,我早點睡了。阿香走到他跟前,膝蓋落在沙發上,睡裙落在他身上,頭發落在他臉上,芳香落進他的鼻孔,說:跟我一起睡吧,我把電視關了,咱們早點睡罷。胡大利仍舊沒睜開眼睛,說你去睡吧,別打擾我,我想好好睡一下,累死了。
阿香把臉湊近胡大利的臉,看了許久,等了許久,似乎希望胡大利再說點什麽,可是胡大利什麽都不說,靜靜地睡著,語言關閉,機器停機,隻有電源還在接通,發出微微氣息聲。阿香說你個死豬,好吧,那你就睡吧。砰地將門關上,回到自己房間,把電視摁掉,把燈關掉,把鞋子甩掉,又爬起來穿上,到衛生間放了一泡尿,摁下抽水馬桶嘩啦衝掉,碰地關掉門,把自己狠狠地摔倒在床上,就像扔掉一隻破鞋。她把自己都拋棄了。
燈滅了,心也滅了,醞釀一晚上的情趣不見了,精心準備的嫵媚攝人心魄的身體沒有人欣賞消受了,阿香帶著一股氣惱懊惱惱恨睡過去。睡夢是一種沒有任何意識的狀態,但是在這種黑暗死寂的深處,那種情緒仍舊在潛伏著,時時抬起頭晃動一下,表示它們的存在,擾亂安寧死寂的睡夢。睡夢沉重得像座巨山,壓倒了一切想翻動夢境的東西,又像是無邊的森林,將一切想打破寧靜的聲音吞噬。潛伏的情緒如同一道光,開始微弱,穿不透森林和黑暗。但是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闊大,漸漸開始掃過森林的上空,形成一層朦朧的光霧,森林有了光亮,躁動起來,喧囂起來。霧也逐漸褪去,光變得越發強烈,照得人煩躁,照得人灼熱,森林消失了,巨山也崩塌了,世界變得異常明晰,夢境走進了現實,阿香醒了過來,夢醒時分是淩晨三點。
阿香看看枕邊,空枕無人,阿香翻過身,將豐滿的胸口飽滿的腹部壓在床上,貼緊到床單的柔軟。老花的影子在腦海裏浮現,花花綠綠床上親昵的聲音回到耳畔,眼前莫名地顯現花花綠綠花裏胡騷同床共枕的場景,
阿香控製不住了,忽然翻身坐起來,喘息著,胸口起伏,波濤翻滾。她下了床去,躡手躡腳,在黑暗中摸索,去找胡大利。她推開書房的門,摸到沙發,膝蓋抬上去,身子撲倒,撲到的是床單,床單下空無一人。阿香吃了一驚,趕緊打開燈,燈亮了,沙發上並沒有胡大利,房間空無一人,胡大利不見了!她起初隻是一愣,很快就不發愣了,她醒悟過來,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情,立刻衝出去,衝到小蔡睡的房間,一把就打開了門。
門開得極快,隻是刹那間,燈也開得很快,隻是一眨眼間,燈把房間照得暴露無遺。小蔡的床上,毛巾被拱起老高,決不是一個人躺著的身體高度,毛巾被還軟軟地耷拉在人體上,現出人體的輪廓,背部的輪廓,趴著的人體背部。阿香衝過去,一把掀開毛巾被,她看到胡大利趴在小蔡的身上,赤身露體,她看到胡大利白花花的肉體和幹癟無肉的屁股,她看到胡大利幹瘦的身體到處凸起的骨頭和背部根根幹癟的肉條,她看到小蔡用手遮住了眼遮住了臉。阿香大叫一聲,撲了上去。
阿香的叫聲不僅把胡大利叫軟,把小蔡叫縮,也把在另一間房沉睡的兒子胡小利叫醒了。胡小利睜開眼,聽到隔壁房間一陣陣狂叫、一頓頓乒乒乓乓、一通亂糟糟的咚咚咚。夜裏,他被遊戲誘惑著,遊戲跟他糾纏到很久很深很晚,他好不容易才從糾纏中解脫出來,極端的困乏戰勝了遊戲,使他屈服,不得不睡覺。困乏將他很快拖進夢鄉,夢鄉深沉,但還是被阿香的尖叫吵醒,困乏還沒有消除他就醒了,因此格外惱火。胡小利憤怒地跳下床,朝吵鬧跑過去。他看到阿香正聲嘶力竭揮舞拳頭往前衝,胡大利赤身露體架住阿香,阿香不停把拳頭落在他手臂上。小蔡在床的另一邊背著身子低著頭穿衣服,矮胖的身子縮做一團。胡小利吼了一聲:你們都他媽的吵什麽!死不要臉的!
阿香已經氣喘籲籲了,已經說不上話,她對兒子叫道:你爸不要臉,那個女人不要臉,呃!居然帶到家來搞!呃!胡小利衝進去,衝向小蔡,罵道:你媽的個賤表子,老子扁死你!胡大利放開阿香,擋住胡小利,吼道:你個雜種你逆天了,你敢動一下!胡小利真的不動了,可是阿香繼續動,得著動的機會了,她揪住小蔡的頭發,狠命扯,把她仰麵扯翻在床上,阿香跟她臉對臉,要讓小蔡正眼瞧瞧自己,看看她敢不敢正視自己。可是小蔡閉著眼,死命不睜開,根本不屑正視阿香,阿香臉上反倒挨了一耳光,胡大利增援來了,打了一耳光,問:你放不放?阿香不放,使勁扯。臉上又挨了一耳光,胡大利問:你放不放?阿香哭起來,破口大哭:你居然為了這個表子打我?胡大利說你不放我還打你。阿香又哭,你居然為了她打我?胡大利說你放不放?你不放我還打。阿香鬆了手,卻把十爪伸向胡大利,十爪彎鉤如鐮,朝向胡大利一頓亂舞,胡大利裸露的背上劃出道道血印。胡大利顧不得自己了,舍身救美,讓小蔡得著機會穿好衣服,護著她往門外去。
你居然護著她,老娘跟你拚了!阿香在胡大利的背上繼續劃出血痕,小蔡在胡大利的胸前一步步移向安全。胡小利不能閑著,打從看到老爸掌擊老媽他眼睛就紅了,忍了不止一會,忍了很久,已經忍無可忍,不能再讓這對狗男女就這麽逃掉,從自己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胡小利從後麵衝上去,來了一腳飛毛腿,飛踹小蔡,偷襲成功,連踹好幾腳,踹得小蔡直哎喲。胡大利防不勝防,防了阿香沒防住兒子,隻能以身護愛,將小蔡護到門外,關住門,身子靠在門板上,麵朝向阿香和兒子,道:你們踢啊,抓啊,看能不能踢死老子,把老子怎麽樣?他赤身露體,以手擊胸,擋住阿香和兒子的去路,掩護小蔡撤退,頗有以肉身之軀擋千軍萬馬我以我血濺門框的英雄氣概。現在小蔡安全了,胡大利放心了,雖然在兒子麵前露出隱私,有點丟臉,但已經無所謂,根本不重要。阿香還要鬧,她不能就這麽停歇,她轉著淚眼看看兒子,希望兒子繼續。兒子居然不鬧了,眼光移開去,他不能把目光停留在老爸身上,那白得如浸泡過的肉體橫陳麵前,條條筋皮裹著骨頭,幹癟沒有生氣。老爸難堪,他比老爸更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