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狼狽

  溫瑋嘉有種不好的預感。從花櫻子剛才在出租車上跟她講述我所描述過的牧野後,溫瑋嘉越來越擔心距離自己位移不到二十米的警車與牧野有關。然而花櫻子也能從溫瑋嘉複雜的表情上和警車閃爍著的紅藍燈中感覺的到事情越來越複雜。隨著綠燈即將閃現、隨著車子前進,仿佛有人釋了一種令人恐懼的詭異魔法一般將空氣中不動聲色的填滿密集的不安,雨幕中的天空被城市的燈光映的緋紅,巧妙的為一切的發展鋪墊了一種悲愴感。


  仿佛一切都是那麽命中注定。


  不好的預感千萬不要實現。溫瑋嘉心裏默念了很多遍。


  花櫻子跟著從車上衝下去的溫瑋嘉朝警車旁打著傘的人群跑去,被雨水暈開的眼妝化為渾濁的水滴沙的她眼睛刺疼。


  溫瑋嘉從密集的雨傘中擠了進去,看到倒在地上的人不是牧野的她心裏舒了口氣,不由自主的小聲嘀咕了句“還好還好。”


  “咦?我說儂這個小女孩怎麽這麽個沒有同情心的啦?”旁邊撐著傘的中年婦女聽到了溫瑋嘉的嘀咕,用鄙夷的眼神打量了打量溫瑋嘉,然後操著一口濃濃的上海腔指責道“你扣扣人家小閨女都這樣的啦,你說點好聽的好伐?你有點道德好伐?”


  “就是,現在的小孩兒一點素質都沒有,不知道家裏怎麽教的。”旁邊的大叔也跟著應和著,末了他還故意把貼著溫瑋嘉的胳膊誇張的往自己那裏挪了挪,一幅“垃圾起開”的樣子。


  溫瑋嘉剛想開口解釋什麽,卻被突然護在自己麵前的花櫻子攔住。


  “你們別血口噴人行不?我朋友嘀咕的不是這個事兒!瞎摻和啥?這位大媽,你孫子在黃浦江邊哇哇的哭著等你給他做白水燉白魚呢,你在這摻和個啥勁?我求求你好伐,快回去該幹啥幹啥吧,你孫子餓急了跳江裏去抓魚吃的話那就有趣了好伐?”花櫻子抹了一把臉上花掉的妝,劈頭接著轉火那位大叔“還有你啊大叔,剛才一個勁的往我身上蹭的是不是你啊。下這麽大的雨不抓緊回家收你掛在門前的鹹魚幹在這裝什麽老成。別以為你長著王寶強的臉你就是許三多。”花櫻子轉身抓住溫瑋嘉的手腕然後狠狠地撞了那位大叔的肩膀領著她朝人群外圍走去。


  溫瑋嘉聽著身後聲音越來越小的罵聲難為情的朝著花櫻子的後背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你。”


  她回給溫瑋嘉一個溫暖的笑容,沒有多說什麽。


  公寓的一樓大廳被冷白色的光照的蒼涼,溫瑋嘉看著倒退下來的數字心裏開始矛盾起來。


  “如果牧野不在白羽琪家怎麽辦?”


  “那你想怎麽辦?牧野要是不在的話咱動手?”


  “不知道。”


  “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幫你。”花櫻子風輕雲淡的說。


  “不用了。”溫瑋嘉看著鏡麵中的花櫻子,一種陌生感油然而生。“不過你剛才那樣是我第一次見,嚇我一跳。”


  花櫻子沒有說話。


  電梯下來了。


  電梯上去了。


  電梯打開了。


  牧野看到溫瑋嘉出現在自己麵前後,俊俏陰鬱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罕有的溫柔。


  他說:“白羽琪不在。”


  他說:“我知道你會來。”


  她什麽都沒說,卻把整個人撲到了少年幹燥而寬廣的懷裏。


  ——是什麽讓你,淋成這幅模樣。


  出醫院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涼快的風讓我想去吃呷哺火鍋,雖然七月當頭的日子吃火鍋有些怪怪的,可是到了呷哺的店裏你就會發現,奇怪的人遠遠不隻我一個。排了十分鍾的號終於等到一個空鍋,我要了杯雪碧喝了一口然後把拚盤上的東西一齊推進了滾燙的開水中,一邊吮著筷子上蘸的調料一邊看著溢出來的清湯貼著鍋壁尖叫。


  我想起了去年冬天在西單文化廣場地下二層開業的那家自助火鍋店了,那天我和夢奇想來這裏吃呷哺,我承認那天來的時候確實有點晚——中午一點半,當我們被告知要再等二十多分鍾的時候,我和夢奇不約而同的朝彼此“嗬嗬”了一聲,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於是我們穿過呷哺的走廊出了門,沒走幾步就有兩個大學生麵孔的人塞給我倆一人一張傳單,夢奇不耐煩的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後表情突然變得興奮起來,然後拉著我的袖口跟我說:“我去!29塊錢隨便吃!真假!?”我指了指上麵的特別備注告訴他,“除了肉。”


  那時我們才剛剛感覺到快要中考了;那時我還在和白羽琪在一起;那時的北京地鐵10號線還在停運。如今在短短的一個月左右,我們的故事和劇情被改變的麵目全非,曾經以為會長久的東西成為現在的過眼煙雲,曾經期盼的事物也不得不因為什麽變成黃粱一夢,曾經認為無懈可擊的玩意最後還是被時間和人心打磨的越加薄脆。


  我不孤單,因為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人。


  不管是在哪裏。


  牧野那裏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邊發著短信給花櫻子一邊把蘸滿調料的奶白菜往嘴裏塞。口腔裏強烈的滿足感讓我覺得事情應該不太壞。正這麽以為著的時候花櫻子回過來電話了。我迅速把那口嚼的差不多的白菜咽了下去然後清了清嗓子接電話:“喂?怎麽打過來了呢。”


  “夏昆你在哪呢?”


  “我在西單廣場這吃呷哺,你呢?牧野那邊怎麽樣?”


  “我跟他們分開了。”


  “分開?怎麽?”


  “白羽琪家沒人,牧野在她家,然後我和溫瑋嘉到的時候牧野在那裏等她,然後我就出來了。”


  我咽了口冰辣的雪碧,說:“怎麽個情況?“


  “額……我可不想當燈泡。”


  “他倆在一起了?”


  “看樣子是,沒好也八九不離十了。”


  “好吧,你現在在哪呢?”我聽到電話那頭疲憊的歎了口氣。


  “我準備坐地鐵回家。”


  “吃飯了麽?不然來西單這邊一起吃點東西再回去吧。”正說著,左手邊的阿姨很巧的吃完火鍋退了桌,我見縫插針地捂著話筒把服務員招呼過來立刻點了一份新鍋新拚盤。


  “不去了,我現在狼狽死了。西單人那麽多,怪丟人的。”


  “額……地鐵裏的人也不少。”


  “……。”


  “過來吧,剛順便幫你要了一鍋。”


  “誒?什麽時候?”


  “就剛剛。”


  “嗯……那好吧。我這就過去。”


  掛上電話後我關上了火,用筷子劃拉著裏麵將熟未熟的葷素。


  “很巧嘛。”右手邊接桌的人裹著一層厚重的侵略感坐了下來。我的瞳孔瞬間縮小了好幾倍,一種難以抑製的恐懼感迎麵撲來,而她略帶淩人的笑容從未因為我眼神的變化而改變。


  左手邊空蕩的不鏽鋼鍋中沸騰的開水如同獵犬一樣警惕地不斷爆破著低沉的抗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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