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她活該
平板裏是一段監控視頻，正對著一個小巷子。
正是他們眼前所站的地方。
穆城朝巷子裏望去，巷子裏陰暗，潮濕，帶著股惡臭和腐爛的味道，那股惡臭，狠狠地侵蝕著他的腦子，心髒，就像要他所有的呼吸，心跳，全數剝奪。
“來，走進來，這裏才是最佳的觀影位置。”
顧離自顧自地走到巷子的最裏麵，穆城有嚴重的潔癖，卻控製不住自己雙腳，猶如一個傀儡，也跟了上去。
地上全是垃圾，肮髒的土地上還有大片大片的暗紅色汙漬，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刺目的，像在紮他的心，一下，又一下。
顧離拿起平板，點開視頻，按下播放鍵。
畫麵上是一個女人。
那個貫穿他十一年記憶的女人。
那張未施粉黛就已驚豔絕倫的臉，他這輩子隻見過一個人。
溫涼。
這個視頻，是在這個巷子裏拍的？？
時間，是二個月前，他出國的前一天。
穆城心神俱震，他睜大著雙眼，眼睜睜地看著視頻裏那個女人，走到巷口，滿臉平靜，可就在她回眸的那一刻，像是看見了什麽畫麵，腳下像是生了根。
定定地看向一個方向。
他的視線望過去，拿著平板的手幾乎不穩，是摩天輪。
視頻上的溫涼在巷口站了很久，剛想要離開，卻猛然被三個流裏流氣的黃毛混混扯著頭發拖進小巷。
她被甩三個耳光，被踢到牆角，她掙紮反抗，拿出手機求救，卻被混混一腳踢到好遠。
溫涼試圖逃跑，卻被流氓捉回來，一陣毒打，她試圖反抗，卻被流氓奪走刀，狠狠捅在她身上，一刀，又一刀，血染紅了她的衣服，再然後，她像個破布娃娃般被砸到地上。
可這個女人這麽倔，這麽倔，又怎麽會輕易等死？
她一邊捂著腰腹的傷口，一邊爬向手機掉落的地方，伸出滿是鮮血的手，顫抖著撥通電話，電話放在她耳邊時間不過數秒，緊接著她的手機滑落到地上。
她的臉背對著攝像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隨後她放下電話，就這麽仰著頭，朝著巷子口的方向。
看什麽.……她在看什麽.……
穆城呆滯地望著視頻上那個趴伏著的女人，那麽瘦，那麽小，心在撕裂。
當時自己又在幹什麽，哦，對了，第一個電話，他掛斷了，第二個電話，他沒接。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穆城，喜歡嗎？”
顧離看著穆城，終於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隻是這笑，卻再也沒有往日的爽朗，隻剩下冷。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糾纏你，這十年，你心心念念的願望，她滿足你了。”
顧離輕笑著看眼前已然呆滯的男人，淡淡開口，“很高興，對不對？”
“怎麽能不高興，一個糾纏你十年的女人終於死了，你終於解脫了，這種興奮，足夠裏樂上三天三夜，開香檳慶祝。”
“你以前說的沒錯，這個女人很蠢，實在是太蠢了，所以現在死了，也是活該。”
“你說她是不是活該？我給她顧家好奶奶的身份不要，偏要嫁給你找虐。”
“你說她是不是活該？我寵她愛她不要，偏偏要望夫石一樣天天在家等你。”
“你說她是不是活該？死到臨頭，不打120，打電話給你。”
“她最活該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顧離在笑，可眼角卻沁出了淚。
“她最活該的就是，在你這個渣滓再跟別人卿卿我我，掛斷她電話的時候，她沒有怨恨，沒有責怪，就像個傻子似得看著你，直到死！”
砰！
顧離將平板狠狠地砸到穆城臉上，力道之大，讓他的額頭見了血。
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額頭流下，流到他眼裏，隻剩一片血色。
顧離揪著穆城的頭發，逼著他看仔細平板上刻意放大過的溫涼的臉，那蒼白的，無血色的唇角，微微揚起的笑容。
“看到了嗎？她在笑！都快死了，都還他媽在笑！”
穆城渾身僵硬，如墜冰窟，冷氣透過他的骨頭縫，瘋狂地往四肢百骸衝，衝到他心裏，衝到他腦子裏，衝到他肺裏，讓他的呼吸都如同凍成了冰，連氣都喘不過來。
顧離憤怒至極，一下擰起已經站不穩的穆城，將他的臉狠狠地按在地上。
按在那塊暗紅色的痕跡之上。
“這裏！就是在這裏！她被捅了一刀！”
“還有這裏！就是在這裏！你這個渣滓掛斷了她的電話！！”
“還有這裏！就是她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的地方！！！”
“跟你結婚後，我問過她，我問她後不後悔，你知道這個傻子是怎麽回我的？”
顧離閉著雙眼，淚水終於忍不住從眼角滑下。
“這個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說，她哪有時間後悔，她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愛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瞧不起她，罵她狠毒，罵她蕩婦，罵她婊子，她也絕不後悔，因為她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都隻愛一個男人，那就是穆城。”
“我恭喜你，穆城，恭喜你再也遇不到一個這麽傻的女人。”
“我恭喜你，穆城，恭喜你再也遇不到一個這麽難纏的女人。”
顧離後退數步，看著穆城，朝他笑。
“我恭喜你，穆城，你終於徹徹底底地擺脫她了。”
說完，他抬腳，轉身，大步離去。
而穆城，任由眼前一片血色，麵色灰白地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