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路人甲
羅家佳的老家在一個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的小縣城郊區，雖然距離縣城不遠，其實就是郊區。唯一幸運的時候，縣城是當地交通樞紐，每天有好幾列火車經停，每逢節假日還會有臨時旅客列車，所以羅家佳很幸運地買到了回家的火車票。
一個老舊的行李箱，兩盒公司發的禮盒，這就是羅家佳的全部家當。
火車上很熱鬧，各行各業的人操著各地方言，偶爾售貨員推著小車吆喝“啤酒飲料礦泉水”，滿滿的煙火氣。
羅家佳要了一瓶礦泉水，5塊錢，掃碼付錢的時候他覺得肉疼，畢竟路邊小商店隻需要2塊錢，但他出門晚了沒來得及買，所以也隻能忍痛在火車上買高價水。
身邊的女孩應該是個學生，帶著一副灰藍色的美瞳，腦袋上掛著一個索尼的耳機，看起來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女孩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語氣很是調侃，“我說哥們兒，我要是能買到高鐵票至於坐綠皮車嗎？這不是沒買到嗎？我跟你講哈，車上熱鬧的很，不就是坐8個小時硬座嘛，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女孩很快又說，“不過這次確實夠悲慘的，音樂節沒趕上也就罷了，偶像也沒見到，回去還隻能坐綠皮車，簡直是人在囧途……”
羅家佳在靠窗的位置，女孩在他身邊，再往外就是過道，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媽拿著水杯路過，不知怎麽滑了一跤，身體整個砸在女孩身上，而水杯裏的水，則全部潑到羅家佳臉上。
突如其來的溫暖，羅家佳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因為慣性，女孩則砸在他懷裏。
——那是一種淡淡的冷香，很好聞。
羅家佳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著冷靜。他唯一慶幸的是，那杯水是溫水。
“哎呦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腳滑了一下……”
大媽連連道歉，女孩吃力的從羅家佳懷裏起來，她尷尬地笑了笑，這才對大媽說，沒事兒的，您下次小心一點就好。”
大媽歉意連連地離開，但好像從頭至尾都沒看到羅家佳似的，周遭的人都在關係女孩是否受傷，他默默地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滴。
“給你擦一下吧，”女孩兒從背包裏摸出紙巾遞給他，“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受傷了嗎？”
羅家佳輕輕搖頭，“我沒事兒……”他已經習慣了路人甲的位置。
他性格沉悶不討喜，憑借著出色的成績勉強在老師麵前勉強混個好學生的稱號，進入大學後更是淹沒在人群裏，工作後亦是如此，羅家佳並不甘心，但也一點點接受了這種現實，就像現在這樣。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麽磨嘰呢？”女孩抽出直接直接往他臉上擦，動作幹脆直接，但下手卻並不粗暴。
紙巾同樣帶著那種淡淡地冷香，羅家佳特意瞥了一眼女孩手裏的紙巾包裝紙，不過是再普通的紙巾牌子。
難道香味兒隻是他的錯覺？
女孩兒把最後兩張紙巾扯出來塞進他手裏，“你衣服也濕了一些，自己擦一下吧。”
羅家佳很想問她叫什麽名字，他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因為女孩兒又戴上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一個多餘的眼神兒都沒給他。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有些失落，也有些不甘，當期待落空，也隻剩下沉默。
火車即將到站，羅家佳說，“不好意思讓一下，我要下車了。”女孩曲腿讓他出來，給他一個簡單的微笑，然後他拉著箱子去了兩節車廂的交接處。
就像一場夢，簡單、夢幻，充滿無盡的想象力，羅家佳最終從夢裏醒來，卻發現自己不記得女孩兒臉，隻記得她灰藍色的美瞳和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兒。
出站口很熱鬧，到處都是熟悉的鄉音，他終於鬆了口氣。他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家鄉。
“哥，我在這裏——”羅家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哥哥，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但這並不影響她見到哥哥的心情。
羅家佳眼睛一亮，“美美，你怎麽來了？”
“不光是我來了，爹也來了，在下麵三輪車上呢！”羅佳美伸手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開心的催促道，“哥你快點兒呀，娘還在家裏等著呢！”
坐在電動三輪車上，羅家佳心裏格外踏實，但忍不住想起和魏遠遊出差時的場景，住五星級酒店，出門時酒店工作人員已經給安排好了車輛……
“哥，你想什麽呢？”羅佳美問。
他輕輕搖頭，“沒什麽，好像有點兒暈車。”
回村的路上碰到熟人，那人開玩笑說，“原來是狀元回來了呀！”
狀元？
有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羅家佳有些恍惚，是的，高考時超常發揮，然後他頂著狀元的光環走出農村進入大學，可是，大學裏他很快意識到，他還是路人甲。
一路上遇到好幾個熟悉的鄉民，都是狀元來稱呼他，還有人說他現在工作賺錢了，他爹媽也該退休享福了……
孩子回家父母總是開心的，給他曬了被子，還做了豐盛的大餐，他們用行動表達著愛。羅家佳心情異常複雜，回鄉過節的喜悅完全被掩蓋——以他目前的工資，他根本養不起一家四口。
“佳佳呀，你要好好工作，你妹妹還指望著你呢！”
放下筷子的時候，蒼老的父親終於開口。羅家佳隻有點頭，妹妹還小，而父母年紀大了，能承擔這份責任的隻有他。
“對了，前兩天你四嬸說她遠房親戚有個孩子也在帝都呢，佳佳你現在也沒有對象，剛好可以認識一下，那姑娘小時候我見過，挺水靈的，你有時間就見見吧，等你哪一天結婚生孩子了，我和你爸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母親的苦口婆心，羅家佳同樣也隻能點頭應下，不然他以什麽樣的理由拒絕呢？
隻是那天夜裏，他夢到了火車上那個灰藍色美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