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失去記憶
天色終於不可阻擋地暗了下來,陳俊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太平間,頹唐地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眼神空洞地盯著不知名的某處,像一個被奪走了摯愛玩具的孩子。
這麽多年,陳俊生一向以灑脫桀驁甚至有些沒心沒肺的表象示人,似乎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能大大咧咧一笑而過,又何曾對任何人展現出過自己的脆弱與絕望。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此刻此時,麵對著陳俊生這副模樣,費夜鷹心裏也猶如撒了一把鹽,反複摩挲著刺痛他心髒的每一寸。
費夜鷹也扔掉西裝外套,陪著陳俊生一起坐在長椅上,這個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語言,隻需安靜陪伴就已經足夠。
半晌,陳俊生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夜鷹,我能求你一件事麽?”
費夜鷹抬起頭,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好。”
陳俊生扯了扯嘴角,眼眸裏閃過一絲狠厲:“你能幫我調查一下這次車禍的真相麽?”
“什麽意思?”費夜鷹眉頭微蹙,在陳俊生的話裏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你在懷疑什麽?”
陳俊生的目光也漸漸嚴肅起來,像是在認真回憶著什麽:“當時我開著車跟在宋清曉車後,我清楚地記得她的車是沒有任何製動地撞上了前麵的大貨車,看起來,更像是……刹車失靈!”
一語驚醒夢中人!說完這話,連陳俊生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與費夜鷹四目相對間,他分明也看到了費夜鷹眼中的震驚和錯愕。
“……所以,你是說,封霓雲的死和宋清曉的重傷,其實是有人故意為之?!”費夜鷹滿臉難以置信,可是僅僅思索了幾秒,一個陰測測的想法便不可阻擋地闖入了腦海裏。
“雖說警察那邊會有調查,可是我並不信任他們。”陳俊生直視著費夜鷹的雙眼,眼神悲淒,“我隻信得過你,我求求你,幫我調查清楚這件事,給霓雲一個交代!”
“好,我答應你。”費夜鷹鄭重點頭,“我一定竭盡全力查清真相,可是你也要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你不可以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聞言,陳俊生頹然一笑:“放心,在我完成霓雲沒有做完的事情之前,我不會做出什麽蠢事。”
宋清曉被推出手術室、送到ICU重症加護病房的時候,隻有費夜鷹一個人守護在病房門口。
看見本就身材清瘦、不堪一握的宋清曉全身插滿了管子,額頭上即使纏著厚厚的繃帶,鮮紅的血液也滲了出來。
此時此刻,望著病床上氣若遊絲、極度虛弱的宋清曉,費夜鷹第一次覺得,倘若這個女孩從一開始就沒有遇見自己,會不會過上另一種不一樣的生活?會不會比現在平安喜樂得多?
“宋清曉,倘若這次你可以度過這一劫,我可以保證,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再也不會在你生命裏糾纏,竭盡所能還你一個安穩快樂的人生……”
站在病房外,費夜鷹透過透明玻璃喃喃自語,他從沒有這麽希望過一切還有重來的機會。
這時,費夜鷹的手機鈴聲大作,屏幕上赫然亮起“喬雪兒”三個字。心下泛起一陣厭惡,猶豫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
“夜鷹,你在哪裏?”電話那頭,喬雪兒的聲音明顯高昂著,看起來情緒很好。
“在外麵。”費夜鷹回答地很敷衍,對於那邊的吵鬧也產生了煩躁。
“那你趕緊結束了工作回我爸爸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哥哥被放出來了!”喬雪兒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向費夜鷹宣布著喬家的重大喜事,“今天晚上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
聞言,費夜鷹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顫抖了一下,想到此刻躺在醫院太平間的封霓雲,還有剛被搶救過來住進ICU重症監護室的宋清曉,內心翻江倒海著,喉嚨酸澀說不出半個字來。
“夜鷹?你在聽嗎?”喬雪兒不依不饒,“我們都在家等著你呢!”
空著的右手不自覺攥緊,直到指節已經開始發白,才終於緩緩放開,任由血液急速倒回。半晌,費夜鷹的聲音響起:“……好,我很快回來。”
交待杜驍看護宋清曉後,費夜鷹獨自驅車來到了喬家。一進門便看見了一臉憔悴模樣的喬雨季,他此刻正在興奮之中,舉著酒杯和喬大力喝得暢快。
“夜鷹,你怎麽才來?”喬雪兒嗔怪著走過來,親昵地攬住他的胳膊,“快過來,嚐嚐我今天的手藝!”
聽到這話,喬雨季和喬大力都看了過來,費夜鷹隻聞到一陣濃烈的酒味,微微蹙起了眉頭。
“夜鷹來了?”喬大力笑著招呼,“過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雨季弄出了公安局,我們今晚好好慶祝慶祝!”
喬雨季一向不喜歡費夜鷹,也一直覺得自己回國後諸事不順和費夜鷹脫不了幹係,此刻雖然在興頭上,看見費夜鷹也難免皺了皺眉,借著酒勁語氣不善:“怎麽?看見我出來這麽意外嗎?還是妹夫希望我永遠待在牢裏不得出?”
“哪裏的話。”聞言,費夜鷹臉上沒有泛起一絲漣漪,連聲音裏都透不出半分情緒,“費某在這裏祝賀你重獲自由,這杯酒我先幹為敬,你隨意。”
語罷,費夜鷹接過喬雪兒給自己早就斟滿的酒,一飲而盡。
一套動作一席話堵得喬雨季啞口無言,吃了癟的喬雨季冷哼一聲,忿忿地將自己杯中酒也仰頭飲盡。
一整個晚上,喬家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喬家幾口人慶祝著道賀著,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冷酒熱菜,好不熱鬧,費夜鷹靜靜坐在餐桌一邊,口中無味也食不下咽,靜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隻覺得仿佛身在一場大戲中,想要脫身卻不可得。
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孤獨過,也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冷清感。分明是局中人,卻第一次有了看客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時刻,得知了宋清曉出事的消息,蔣彥辰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寸步不離地看護陪伴著,直到宋清曉脫離了危險,轉出到了VIP普通病房。
更意外的是,由於費氏集團在國外的項目突遇風波,費夜鷹在不得已之下緊急出國處理事情,這一走,便是整整半個月。
一周後,宋清曉終於逐漸恢複了意識,全身的疼痛讓她從一片困頓被刺激得越來越清醒,直到緩緩睜開了眼睛。
鼻腔裏充盈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四下所見皆是刺眼的慘白。用了很長的時間眼睛才逐漸適應這光線,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醫院中。
“清曉,你醒了?!”
冷不防地,身邊傳來一個沉穩卻激動的男人聲音,宋清曉費力地望過去,看見了一個西裝革履、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一雙劍眉星眸睿智得仿佛能看透所有東西,深沉的目光此刻泛起毫不掩飾的興奮,輕輕俯身在宋清曉麵前:“你現在感覺如何?”
奇怪的是,宋清曉並不記得他是誰。更讓她困惑甚至恐懼的是,她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在醫院!
心仿佛瞬間掉進了無底黑洞,一個人忘卻了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身份和工作,忘記了曾經所有的記憶,和一個初生嬰兒還有什麽不同?!
“你……是誰?”半晌,宋清曉強忍著胸口翻湧的滔天巨浪,艱難地開口。
此話一出,中年男人的臉色霍然大變,似乎也沒有預料到會麵對這樣的情況。直到足足愣怔了一分鍾後,他才微微顫抖著嘴唇:“清曉,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宋清曉輕輕閉上眼睛,試圖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思考,可是腦海裏一片混沌,每每一用力便如同有重錘在敲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啊!——”宋清曉抱著腦袋發出痛苦的尖叫,顧不上手背正紮進的吊針,很快鮮血再一次滲出。
“醫生!醫生!”中年男人也頓時慌了神,一邊飛速按下了警報按鈕一邊大聲呼救著,很快醫生護士們帶著儀器設備匆匆趕到。
一劑鎮定劑注入後,宋清曉宛如失去了生命力的提線木偶,很快慘白著臉迷迷糊糊昏睡過去,眼角依舊掛著恐懼痛苦的淚痕。
“醫生,她到底怎麽了?”蔣彥辰不安地問,“一醒來就不記得我是誰,思考的時候頭就疼成這樣,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主治醫生們相互對視一眼,一番詳細的檢查後,其中一個醫生麵色沉重地告知蔣彥辰:“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宋小姐在車禍中頭部收到了劇烈的撞擊引發了腦震蕩,目前失去了記憶。”
“什麽?”蔣彥辰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是永久的,還是暫時的?”
“這個暫時還不好說。”醫生們從來不會下絕對性的結論,“宋小姐的情況並不樂觀,可能很快就會恢複記憶,也有可能……”
醫生沒有再說下去,蔣彥辰卻聽懂了那些沒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