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服務員來給李雪顏送餐的時候，看到坐在門口的肖君林，嚇了也跳。李雪顏開了門，看到肖君林站在門口，褲子和衣角都皺了的時候，她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她沒聽到肖君林說話，或者拍門的聲音，以為肖君林走到別的地方去，不打算搭理她了。而此刻，肖君林就這麽站在她麵前，沒有離開，就站在離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肖君林接過服務員手裏的推車，從皮夾裏拿了張紙幣遞給服務員，服務員就離開了。李雪顏轉身，到桌邊去倒水，背對著肖君林，不去搭理他。肖君林吧門關上，若無其事地把推車裏的食物一一擺放到餐桌上。大概是程愷弋有交代過，每次到飯點，如果李雪顏沒出去吃飯，就會有服務員拿一些她喜歡的食物來。這次的也都是李雪顏喜歡吃的，肖君林把盤子擺放好之後，就回頭，笑著對李雪顏說：“媳婦兒，這裏的服務員真是貼心，都是你喜歡吃的！宮保雞丁這裏也有哇，這裏的廚師做得有沒有國內的好吃啊？”


  不管肖君林怎麽圍著她說話，李雪顏始終背對著他。她不想看到他，或者說，是害怕看到他。肖君林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念肖君林，有多麽想好好地抱住肖君林，讓他緊緊地擁住她，躲在他的懷裏，什麽都不想了。管他的身體還是未來了，她也想隻顧著眼前的逍遙，把未來拋諸腦後。可是，可以麽？她做不到的，真的做不到的！


  肖君林在心裏歎了口氣，坐到餐桌旁，徑自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然後側頭，對李雪顏說：“媳婦兒，味道不錯呀！”他一直在堅持叫李雪顏“媳婦兒”，希望能讓李雪顏知道，就算他們現在還沒有結婚，就算她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狀況，可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他的媳婦兒，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李雪顏終於轉過了身，看著肖君林，滿臉的無奈，說：“我想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再跟你在一起了。肖君林，我現在是什麽情況，你跟我一樣清楚。未來會是什麽樣的，你也可以想象得到。這樣的我，你為什麽還要呢？”肖君林側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順，說：“我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的。我們會在海邊結婚，你穿著漂亮的白色婚紗，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我穿上白色的禮服，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郎。我們會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李雪顏咬了咬下唇，說：“然後，過了十來年，你周圍的朋友，都已經有兒有女，而你，什麽都沒有。再過幾十年，我們老了。我們的朋友，也都抱了孫子，我們還是什麽都沒有。我會生病，你也會。你自己已經體弱多病了，還要照顧重病纏身的我。我們沒有人可以依靠。然後我們中有一個人先離開了這個世界，另一個人，就跟孤魂野鬼一樣，在這個世界上飄零。”


  肖君林微微皺眉，他其實並沒有想到，李雪顏會想得這麽遙遠。因為李雪顏從來不是一個會因為未來的事情，杞人憂天的人。也不是一個會有“養兒防老”這樣傳統觀念的人。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李雪顏也覺得自己不是那樣傳統的人。可當事情真正發生了，她就發現，原來，她也不過是個傳統的女人，想有孩子伴在身邊。而當她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機會。她不能剝奪了肖君林做父親的權利。


  肖君林走到李雪顏身邊，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著李雪顏，說：“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以後有沒有孩子。我們就算不能自己生，也可以去領養的。現在世界各地有那麽多天災人禍，有很多孩子失去了爸爸媽媽，需要我們去關心他們，愛護他們。我們不會真的在老了之後，無依無靠的。而且，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沒有你，我現在正值壯年，也依然像垂暮的老人那樣，沒辦法正常生活了。你難道覺得，現在開始讓我一個人孤單寂寞，會比幾十年後，當我已經跟你享受了許多年相親相愛的日子後，在孤單寂寞要來得好嗎？顏顏，你是很聰明的人，為什麽這麽簡單的比較，你都做不出選擇，沒有了答案呢？”


  李雪顏怔怔地看著肖君林，這些話，大部分她都有猜到的。她知道肖君林舍不得她，不願意離開。因為現在，正是他們最相愛的時候。在現在的肖君林看來，什麽都沒有她重要。可是，等到過了十幾年，當身邊的所有朋友，就連年紀最小的濛濛，都有了孩子的時候，他們要怎麽辦？他會覺得羨慕的，他可能會覺得，是她的問題，造成了他們那樣的局麵。到時候，他可能會怨她，會恨她。他們的愛情，在那個時候，也已經被時間衝淡了。然後，他就越來越怨恨她，他們最終，會變成一對怨偶，終日爭吵，最後，可能也是離婚收場。這樣的結局，不是她想要的。李雪顏是個不打無準備之仗的人。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做出一個最完美的結局，是不會願意動手開始做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不會好，那麽，她寧願沒有開始過。這樣起碼不會失落，不會有失望。


  李雪顏揮開肖君林的手，說：“肖君林，我們不會有好結果的。不管你怎麽說，我已經決定了，並且不會改變。就算你現在纏著我，也是沒用的。你有時間在這裏跟我糾纏，做一些無謂的事情，還不如用這個時間，去找另外一個值得你愛，可以跟你很幸福地度過下半輩子的人。這個世界這麽大，沒有人是沒了誰活不下去的。就連我媽媽，她那麽愛我爸爸。可是，當初她也毅然決然地帶著我，離開了我爸爸，打算一輩子不見他了。她一個人帶著我過了五年，沒有我爸爸的日子，她也照樣能過。所以，肖君林，就算我們分手了，我們的日子，也依然可以過下去的，你不要被那些狗血的電視劇或者小說給欺騙了，影響了你的判斷。”


  李雪顏說完，就別過了頭去，不敢看肖君林。她怕看到肖君林眼底的失落，難過，她怕自己會被這些情緒動搖了。肖君林掰過李雪顏的肩膀，壓著嗓子，說：“那我來告訴你，我媽媽當初離開了我爸爸，是怎麽生活的。她在我幹媽的婚禮上喝得大醉，口口聲聲喊著我爸爸的名字。她盲腸炎，不肯動手術，一直在等著我爸爸。沒有我爸爸，她的生活渾渾噩噩的，差點死了。我有我媽媽的遺傳基因，沒有愛人，我會死，我活不下去，你明不明白？”


  肖君林握著李雪顏肩膀的力道在不自覺地加大，由此可以看出，他現在情緒很激動，李雪顏的那些話，真的讓他傷心了，生氣了。他覺得自己要被李雪顏氣死了。為什麽一個那麽豁達，生活得那麽酷，那麽瀟灑的女人，在這個時候，會變得這麽優柔寡斷，變得這麽婆婆媽媽。有時候，男人是沒辦法理解女人的小心思了。再怎麽豁達的女人，也有小心思作祟的時候。在男人看來，覺得這是莫名其妙，但這是女人的特征，天生的，沒辦法改變。


  李雪顏的鼻頭很酸，她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剛才肖君林說的那些話，明明也沒有很感人哪，可是她的心裏酸酸澀澀的，眼裏那根控製眼淚分泌的腺道，不受她控製的，好像要打開來了。她趕緊仰起頭，怕自己真的哭出來，怕讓肖君林看到她的眼淚。現在，她不能流淚的。流淚就是軟弱的一種體現。她是李雪顏，她可以一個人，很好地活著，沒有男人，她也沒關係的。她不要哭，不要示弱，不要給肖君林保護她，支撐她的機會。她不能再給肖君林，給她自己任何一點機會了。長痛不如短痛，他們才開始沒多長時間，感情也不想他們兩個的爸爸媽媽那麽深，現在斷了，不會很痛的。總比到他們愛得要死要活的時候，卻被生活的無奈逼迫得分手，然後兩個人心裏都被割著疼的好。也許肖君林會有一段時間很傷心，很不舍。但她相信肖君林是個EQ很高的人，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肖君林卻不是這麽想的，他把李雪顏抱進懷裏，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背，在她耳邊呢喃，說：“媳婦兒，你是我媳婦兒。我叫了你一聲，就要叫一輩子的。我認定你了，別的人，我都不要。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看著我一個人孤獨終老的話，就不要再推開我了。隻要有你陪在我身邊，什麽樣的生活，在我看來，都是幸福甜蜜的。孩子而已，沒有就沒有嘛，真的不重要的。”


  李雪顏的手始終垂在身體的兩側。肖君林的話，其實是直擊了她的心底，讓她很感動，很想伸手回抱住他。可是，她想起了那對老夫妻。如果她現在伸手抱住了肖君林，那麽，那對老夫妻現在的生活，就會是他們的未來。雖然那對老夫妻很恩愛，有很多年輕人說要跟他們一樣。可是，大概隻有當事人知道，這樣的幸福背後，有多少生活的艱辛。她不想要跟肖君林，變成另一對孤獨的老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