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李雪顏醒過來的時候，一側頭，就看到鄭旻修歪著頭，靠在椅子上睡著了。陽光灑進來，照在他臉上，讓他看起來十分溫暖，好像接近他，就能觸摸到太陽一樣。他的嘴唇緊緊抿著，鼻翼輕微地收張，長長的睫毛很小幅度地抖動著。李雪顏抿嘴一笑，這個早晨，這副畫麵，在她的心裏珍藏了很久。很多年後，想起這個早晨，她的心裏依然充滿了溫暖。她想，這個時候的鄭旻修，是真的喜歡她的。


  鄭旻修睜開眼睛，對李雪顏笑笑，問她：“什麽時候醒的？”李雪顏想了想，說：“不記得了。你的脖子應該快斷了吧？”鄭旻修扶著脖子轉了幾下腦袋，說：“還好，在警局忙起來也經常就在辦公室睡，習慣了。”李雪顏挑眉，說：“這個習慣並不好！”像她，就算隻有一個小時，也一定要回家洗個澡的。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講究品質的。


  李肖然一大早就來醫院報到了，看來昨天晚上，程愷弋很體貼，沒有多折騰她。李雪顏已經收拾妥當了，看到她過來，就說：“然然，早！”李肖然笑嘻嘻地湊過來，問她：“顏顏，昨天晚上，你們倆都幹嘛了？”李雪顏擺擺手，看了眼整潔的床單，說：“很顯然，我們沒幹你跟老程幹的事情。”李肖然撇撇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幾個孩子都知道他們每天晚上在幹什麽了。這幾個小屁孩兒，怎麽那麽早熟呢？她顯然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各種調戲男同學了。


  鄭旻修已經領教過李肖然的語言藝術了，再次見到她，比較能hold住李肖然時不時爆出來的違反人性的話了。既然李肖然來接李雪顏了，那鄭旻修就沒什麽事情了，警局還有事情等著他處理，在車庫的時候，就告別了李氏母女。


  李肖然勾著李雪顏的胳膊，問她：“顏顏，你要跟他一塊兒嗎？”李雪顏抿嘴一笑，說：“不排除這個可能。”李肖然砸吧著嘴，說：“那我豈不是很快要做丈母娘了。”李雪顏開了車門坐進去，說：“嚴格來說，要我領了證，正式結婚了，你才是丈母娘。而我，就算談戀愛了，也不會那麽快結婚的！我不想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跟另外一個人，甚至是他們一家人綁在一起，說不定還要帶著個孩子在身邊。”李肖然“呀”了一聲，說：“那我幹什麽二十幾歲就要帶著你呢？”李雪顏眯起眼睛笑，說：“然然，你不會到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吧？”李肖然扁扁嘴，說：“我隻是覺得不公平嘛！唔，顏顏，你也快點結婚生個小孩兒來玩玩嘛！”李雪顏看著李肖然，說：“然然，如果我生了個孩子，那麽你，在四十幾歲的時候，就要當外婆了。你確定你要嗎？”李肖然搖頭，說：“我還小！我不要！”李雪顏很滿意地點頭。她家然然真的還小，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人以為她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她臉上真的是連皺紋都沒有。都說女兒老了就會像她的媽媽一樣，要是她老了也能跟李肖然一樣，那倒是真的挺好的。


  受傷之後，李雪顏跟鄭旻修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了。兩人之間有一層紙，他們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誰都沒有捅破它，不知道是在猶豫些什麽，或者是在害怕些什麽。


  李雪顏回警局工作的第一天，鄭旻修敲響了她辦公室的門。李雪顏抬頭，看著他，問道：“又有命案？”鄭旻修走進來，笑著說：“我找你不是隻有公事的。記不記得，上次我說等案子結束了請你吃飯的。現在案子已經排期上庭了，怎麽樣，李醫生，今晚是否賞臉，同我共進晚餐？”李雪顏擺擺手，說：“不好意思，今天已經有人約了我。我爸爸今天親自下廚，我要回家。”鄭旻修抿抿嘴，臉上的表情，不可謂是不失望的。李雪顏就說：“挪到明天好不好？鄭隊長應該不介意等我一天的哦？”鄭旻修立刻笑了起來，說：“好，明天晚上。你喜歡吃什麽？我今天先打電話訂位子。”李雪顏歪頭一笑，說：“鄭隊長，請人吃飯的時候，麻煩你拿出點誠意來，都準備好了，不要讓被請的人動腦筋了。”鄭旻修抬手表示投降，說：“OK，我來決定，明天下班來接你。”李雪顏點頭。


  第二天的時候，李雪顏特地沒有開車過來，而是坐程愷弋的車來的。給男士送她回家的機會，這是Doris嬸嬸教她的。在如何做一個知情識趣的女人方麵，她的小嬸嬸，是最權威的。雖然她總是嫌棄小叔，但適當的時候，也會讓小叔的男性自尊得到一下滿足。收放自如，才是控製男人的最高境界。


  五點鍾，鄭旻修準時敲響了李雪顏的辦公室門。李雪顏拿起提包，跟他一起離開。他們一起離開的時候，法醫部的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雖然李雪顏被包養的事情，已經正式是大家以訛傳訛鬧出來的誤會，但李雪顏跟鄭旻修有情況，是警局很多人都知道的。冷冰冰的李醫生，跟“警界張根碩”鄭隊長，出雙入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次李醫生為了救鄭隊長還受傷了，這也是警局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一時間，警局再次成了娛樂雜誌的編輯部，大家都在說，李醫生跟鄭隊長在一起了，男才女貌，境界的神雕俠侶！哦不對！是神仙眷侶！

  鄭旻修給李雪顏開了車門，李雪顏輕聲道謝，然後坐了進去。她並不經常跟男士出去，但該怎麽做，Doris嬸嬸早就教過了，她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麵，也一直都做得比較得體的。她是程愷弋的女兒，教養當然不會差。雖然有個小流氓媽媽，但依舊耐不住程愷弋的言傳身教。家裏的兩個小家夥兒，雖然年紀小，但出去的時候，也絕對是小淑女和小紳士。


  鄭旻修帶著李雪顏去吃日本料理，兩個人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喝著白色的陶瓷酒瓶裏倒出來的清酒，還有做得十分精致的食物。李雪顏吃魚的時候，慢條斯理，用筷子一點點地加下肉，每一塊魚肉都是完整的。整條魚吃飯的時候，魚的骨架完好未損。鄭旻修就笑著說：“雪顏，你們法醫是不是習慣了吃任何動物的時候，都跟解剖一樣？”李雪顏喝了口清酒，說：“如果是跟解剖一樣，我會先吃它的肚子。隻是因為知道肌理分布，所以吃起來比較方便罷了。”


  對於鄭旻修管她叫“雪顏”，李雪顏其實頗有微詞，但又不知道怎麽辯駁。還沒人叫過她“雪顏”，通常家裏人都是叫她“顏顏”的。不過，如果被家人以外的人叫“顏顏”，她也會覺得很尷尬的。其實她最喜歡的，還是別人叫她“李醫生”，或者“DoctorLee”，至少聽著比較專業。但他們現在處於這樣曖昧的階段，如果要他這麽叫她，確實有些太生疏了。隻能怪李肖然在給她起名字的時候太不負責任了，讓她一輩子都要帶著這個跟她本人一點都不配的惡俗名字。


  一餐飯吃得還算賓主盡歡，李雪顏小步跟鄭旻修一起走到停車的地方，鄭旻修說：“給我這個榮幸送美女回家嗎？”李雪顏點頭，說：“有點遠哦，做好心理準備。”鄭旻修點頭，一路上，兩人都還在交談著。大部分的時間，還算鄭旻修在說，而李雪顏隻是聽著，時不時應上一兩句。鄭旻修是跟很會調節氣氛的人，跟他一起的時候，永遠都不用擔心會冷場。就算他拋出來一個話題，你沒有接住，他也可以自己接下去，一點尷尬的感覺都沒有。當然，李雪顏雖然話不多，但還是很識趣的。鄭旻修拋出話題來的時候，她也會說上一兩句，作為恢複，讓他知道，她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到李雪顏家的時候，李雪顏跟他道謝，說：“鄭隊長又請吃飯又做司機接送的，服務很周到。謝謝咯！”鄭旻修就說：“為美女效勞是在下的榮幸。”李雪顏解開安全帶，說：“那就再見了，開車小心點。”鄭旻修點頭。


  現在，他們都還處於試探階段。對於彼此，他們都還沒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即使是一起吃了一餐飯之後，李雪顏也還沒有完全認定這個人，那種因為某種情緒，影響荷爾蒙分泌的感覺，還沒有出來。李雪顏是個講究品質的人，感情也是一樣，她要慢慢熬，讓這鍋湯越來越濃稠。等到她的荷爾蒙分泌因為他而紊亂的那一天，才是她主動捅破那層紙的時候。現在，還不行。


  鄭旻修心情很好，今天的一餐飯，至少讓他對她的稱呼，從“李醫生”變成了“雪顏”。也就是說，他們的關係，從純工作，到有了私下的接觸。他想，他是該認真地開始追求李雪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