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除夕的時候，跟往常一樣，又是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隻是，這是李肖然五年來第一次在家裏過春節，也是李雪顏第一次跟這麽多人一起吃年夜飯，感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李肖然吃完晚飯，就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兩個侄子在看《喜羊羊與灰太狼》，李雪顏在看李肖然前幾天給她買回來的《上下五千年》。一個太幼稚了，李肖然都嫌棄。另一個太悶了，李肖然也嫌棄。奈何大人們都在打麻將，她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還是沒學會打麻將。這些人，居然都沒有可以跟她玩的。


  李肖然隻能閃進去拿了電腦玩，她玩的遊戲，也不過就是《植物大戰僵屍》這些低智商的。李雪顏抬頭看了眼李肖然，說：“然然，晚上還玩這個，當心待會兒睡覺的時候做噩夢。”李肖然這人膽子小，別說恐怖片了，連《少年包青天》這樣的偵探型電視劇，她都是不敢看的。偏偏喜歡玩這種遊戲，玩過之後，自己又覺得有些怕。李雪顏太了解李肖然了，每次李肖然晚上玩過遊戲之後，都輾轉反側的，鬧得她也睡不好。


  這個小屁孩兒，長得跟她那個爸爸那麽像，也跟她爸爸一樣，那麽了解她。而且，很多以前程愷弋會做的事情，李雪顏也會做，隻是方式不一樣。程愷弋對她，是真的無盡地疼愛。她自己也知道了，程愷弋一直在疼著她，為她做了很多事情。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程愷弋在為她做一些事情，來哄她開心。而她，很少為程愷弋做什麽事情。在他們的這段感情裏，一直都是她在虧欠他。從一開始，也是他一直在努力，而她，隻是點了個頭罷了。而結束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怎麽解決當時的問題，就逃之夭夭，把所有的爛攤子，都留給了他。李肖然知道，是自己對不起程愷弋的，他再怎麽生氣，再怎麽怨恨她，都是應該的。


  李雪顏看到李肖然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好了，眨巴了兩下眼睛，她想，她大概說錯話了，一個不小心戳中她媽媽的傷心事了。她雖然小，但是很多事情，她也是懂的。就算不懂別人，李肖然她總歸是懂的。她並不想看到她媽媽不高興，但是她也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處理的。這件事情，是她媽媽的事情，隻有她媽媽自己能解決。


  李肖然歎了口氣，摸著李雪顏的腦袋，無奈地靠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除夕夜，她帶著她老爸做的晚飯去他家，他們一起吃了年夜飯。她當時答應過他，畢業後會帶他來見老佛爺和老李同誌的。她也答應過他，接下來的除夕夜，都會跟他一起過的。可是，答應他之後，她一次也沒有做到過。這期間過了四個除夕，她一直是在G市跟李雪顏一起過的。而他，她不知道他是怎麽過的。


  程愷弋今年依舊沒有回北京，李肖然離開之後，每年的除夕，他都是一個人在家裏過的。就算去年趙子墨跟宋珺翊都沒有回北京，留在S市，他也沒有跟他們一起過節。他不喜歡那樣熱鬧的場麵，他隻想一個人好好地待著。他不想承認，可是他的心裏很清楚，他是在等著李肖然。他一直在期待著，李肖然會推開那扇門，然後笑嘻嘻地跟他說：“程愷弋，我回來啦！新年快樂！”她就算沒有一句解釋，他也不在乎的。隻要她能回到他的身邊，像以前那樣，讓他疼著，寵著，他就很滿足了。過去的那幾年，那些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他在意的，隻是她罷了。


  可是，她回來了，確實是回來了。卻沒有回到他的身邊，即使是在同一個城市，卻也是咫尺天涯。隨時能見到她又怎麽樣，她壓根就不打算再像以前那樣，待在他的懷裏了。他留不住她，她自己都說了，她回S市，根本就沒期待能見到他。她回來，隻是因為想念家裏人了，不是為了他。他還能說什麽？還能期待什麽？她不會再回來了，不會了！

  程愷弋端起酒杯，把裏麵的酒一飲而盡。曾經，為了她，他很少喝酒。他其實並不在意酒駕，但是有了她之後，他就不敢在喝過酒的情況下開車了。他舍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傷，為了她，他也可以做貪生怕死之輩。可是，她現在連讓他這麽做的機會都不給他。她現在每次看到他，都跟看到什麽洪水猛獸似的，慌張和心虛就寫在臉上，好像他隨時都能吃了她似的。他這樣心疼她，她卻用這種表情看他。他的心意，她竟一點都不領。她的良心，是不是真的就被吃了，眼裏根本看不到他對她的好？他什麽時候這樣小心翼翼，想方設法地去討好過一個人，可她，就是這樣回報他的！程愷弋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為了一個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人，在這裏對著個空蕩蕩的房間自怨自艾！

  李肖然戳了戳李雪顏的手臂，小聲問她：“顏顏，你要不要吃雞翅，我們出去買雞翅吧！”李雪顏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對李肖然說：“然然，現在已經八點多了，今天是除夕，在下午四點之後，大部分的商店就都已經關門了。現在去街上，就是你跟我兩個人一起去喝西北風！”李肖然一拍大腿，說：“胡說！今天明明是掛的東南風！”李雪顏晃了晃腦袋，垂頭繼續看手裏的書，不搭理李肖然。


  旁邊坐著的倆小屁孩兒，倒是挺吃李肖然這套的，趴在李肖然腿上，仰著小腦袋看她，說：“小姨，我們要吃雞翅！”李肖然得意地挑眉，跟李雪顏說：“瞧瞧，瞧瞧！你不吃有人會吃的！”李雪顏“哦”了一聲，繼續看著書，說：“你能買到雞翅再說吧！”李肖然得意地叉腰笑了起來，說：“李雪顏，你嫩了吧，不知道了吧？肯德基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滅哈哈！”李雪顏“哦”了一聲，對李肖然說：“那你去買吧！雞翅我就不要了，我要吃葡式蛋撻。”李肖然蹭到李雪顏身邊，拽著她毛衣的袖子，說：“走嘛，一起去嘛！大過年的，你難道忍心不跟你媽媽一起玩嘛？”李雪顏隻能無奈地放下書，起身去穿羽絨服。


  李肖然帶著三個孩子出去，開了老李同誌的車，去附近的肯德基。這個點，肯德基裏也沒什麽人，大家都在家裏坐著團圓，有誰會那麽無聊，跑到肯德基裏來呢？李肖然像趕羊一樣趕著三個孩子進去，買了東西之後，她也不急著回家，就在這裏坐在，逗那幾個孩子玩。李雪顏一直都像個小大人似的，慢條斯理地吃她的蛋撻，沒有參與李肖然跟她兩個小侄子因為一些沒營養的話題引起的爭吵。


  李肖然隻是不想在家裏待著，不想讓自己有時間去想那個人。她好想他，想得都快瘋掉了！她好想去找程愷弋，抱著他，即便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事也不做，就隻是這麽抱著，她也覺得很滿足了。可是，她怎麽能這麽做呢？她哪裏還有資格這麽做呢？她對他說了那麽重的話，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她再怎麽厚臉皮，也沒臉去見他了。她唯一能做的，隻是讓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壓抑住自己的衝動，不讓自己去見他。


  李雪顏扭頭看了看她媽媽，她也知道，她媽媽是個很會忍的人。以前在G市的時候，她明明每天工作得很辛苦，眼睛又酸又澀的，眼藥水滴得都跟眼淚似的了，也不會跟她說任何抱怨的事情。她媽媽就算再辛苦，也不會說出來，不會讓別人知道的。現在，估計也是這樣的。李雪顏猜測，大概跟那個給她提供了精子的人有關。大人的感情世界，真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懂的。不過，李雪顏很清楚，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即便那個男人確實是她的親生爸爸，她也還是會站在她媽媽這邊的。


  李肖然啃著雞翅，手上嘴上都是油，吃得不亦樂乎。李雪顏拿了張紙巾，遞給李肖然。李肖然一愣，她又想到了以前。以前，程愷弋也是這樣，每次她吃得忘乎所以，手上嘴上都是油的時候，他就會拿紙巾給她擦嘴。那個即使她再髒再邋遢，也不會嫌棄她，也依舊疼愛著她的人。是她，親手把他推開的。一直都是她，在做那些傷害他們之間感情的事情。李肖然的鼻子有點酸，接過李雪顏小手裏的紙巾，慢慢地擦嘴和手。可是眼淚，卻還是沒出息地流了出來。李肖然低著頭，不讓別人看到。可是她真的好難受，難受得都快瘋掉了！她好恨這樣的自己，為什麽這麽沒出息，為什麽明明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卻還要在這裏難受？她早就預期到了這樣的結局了，不是嗎？

  李肖然抱住了李雪顏，她有李雪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