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
中午，我在家做了飯給我媽送到醫院，她吃完，我又陪著她說了會話。
也跟她聊到出院的事情，我跟她說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我媽聽了，隻是對我淡然的笑了笑，就跟看出來我在撒謊一樣！
我背過身裝作給她收拾東西，將漸漸彌漫上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對她說我明天就接她回家。
我媽眉眼間始終蘊著憂愁，像是有什麽心事。
在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小憩了一會，醒來見我坐在沙發上望著她看，扯著嘴角對我笑了笑，還是沒忍住的問了我爸怎麽這麽久都沒有回來？
她睡眼惺忪的看了我很久，久到她有些累了，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我知道紙包不住火，這件事到底瞞不住，看她疲憊的樣子，應該有好多天沒睡個安穩覺了，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打算等她醒來尋個合適的時機把事情告訴她。
不管怎麽樣，我媽剩下的日子裏不能沒有我爸。
我爸那邊聽護士說現在大小便都是問題，每天都要換床單，就像身體係統老化了一樣，看得出來我爸也內疚，每次麵對護士的埋怨，他都很自責，可護士才管不了那麽多，隻覺得我爸是個心智不全的人，並不考慮他的心情，反正總會抱怨那麽幾句。
老頭子的承受能力因為心智下降似乎也不比以前，讓護士說幾句就會哭，每次還哭的稀裏嘩啦，接連幾次護士也不敢吭聲了，隻能板著臉收拾幹淨。
哭完，老頭子中午賭氣不吃飯，連特護也拿他沒辦法。
聽到這個消息，前兩天出院我過去了一趟，好巧不巧的是剛好聽見那特護一邊念叨著一邊幫我爸擦著身子說：“你一天倒是舒服，吃了睡睡了吃，什麽都不用操心，醒了還有人伺候，這麽舒坦的日子，你就不能不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你要拉屎還是拉尿，我人就在門口，你喊一聲我就進來了，幹嘛還不是拉在身上就拉在床上。”
老頭子雙眼無神的坐在病床上任由特護擦著骨瘦如柴的身子，他神情麻木的看向站在門邊的我，陌生的眼神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這段時間父親似乎瘦了不少。
一股酸楚在心間無限蔓延，淚水不受控製的就湧出了眼眶，我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朝他走過去，父親望著我突然笑起來，笑意中帶著童真，想來他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哭，大概隻是覺得好玩！
那特護聽到腳步聲，立馬回過了頭，看到我時，臉上閃過一絲慌忙，應該是在擔心自己剛才說的話被我聽見，朝我點點頭，僵硬的一笑，說了句來了也不等我回答，就端著水盆匆忙的離開。
在她走到門口，我不冷不熱的說：“誰都會有變老的一天，誰又說得準自己老了後，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人心都是肉長的，對待老人不應該多一點耐心，善良一點嗎？誰家裏還沒有年邁的父母？我知道像我爸這樣的患者照顧起來不容易，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嘴，畢竟拿錢辦事，如果你覺得工資少，我可以給你加工資，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不做，我沒勉強你。”
那特護臉色一白，在她要開口解釋的時候，我說：“行了，這些天辛苦你了，出去吧！”
特護隻得低頭說了句抱歉，以後會注意就轉身出去了。
我看著父親對我笑的像個孩子一樣，嘴角時不時往上扯動的抽搐，卻再也喊不出我的名字，心裏很不是滋味，走到病床前坐下，撲進他懷裏，以前那個寬敞安全感十足的懷抱時隔幾十年依舊溫暖，雖然沒那以前那麽有安全感，但小樹已經在大樹的嗬護下長大，未來自然該有我們為父母撐起一片天。
我依偎在他懷中，喊了一聲爸，父親沒給我什麽反應，我朝他問：“爸，你還記得海琴嗎？就是以前村子上的那個李海琴。”
我敏銳的察覺到父親瞳仁顫了一下，之後又是一片晦暗的平靜。
李海琴是我媽的名字，說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和我姐寫的第一個名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我媽的名字，因為我爸教我們寫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我媽的名字。
我媽的名字對我爸而言就像最美的詩歌。
那天離開醫院後，我想了很久，這段時間我沒少給我媽做思想工作，她多少都應該察覺了，不然她不會問我爸問的越來越勤，她問我有沒有跟我爸聯係過？她說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是不是出事了？
她問了很多問題，我也側麵的試著跟她交談過，隻希望她知道真相後，反應不要激太烈，不然會影響她的病情。
然而出奇的是，第二天我給我媽辦完出院手續，把我爸的事告訴她，她比我想象中要冷靜，似乎隻要我爸還活著，對她來說就是好消息，我媽沉默了很久，才向我問我爸現在在哪？
當時我特別擔心我媽會犯病，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我也隻能上前攙著我媽去到我爸的病房，這段時間我過的提心吊膽，每次麵對我媽那雙希冀的眼神，我都特別心虛，我曾想象過我媽和我爸見麵的千百次情形，卻唯獨沒想到我媽看到病床上的我爸時，會這麽的平靜，就跟很久前，她便知道我爸出事了一樣！
她神情溫和的走到我爸的身邊坐下，不哭不鬧，隻是伸手握住我爸的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她說：“老頭子，你看起來有點傻傻的，以前說我笨，現在你好像比我還笨，還知道這是幾嗎？可別讓我笑你。”
說著，我媽在我爸麵前豎起了一根手指。
我爸臉微微抽動了兩下，嘴角流了一些口水，他看著我媽的眼睛裏隱隱淌著愉悅的情緒，艱難的說了個“一”字。
我媽溫柔的笑了，說實話，好久沒看見我媽發自內心的笑容了，她拿衣袖擦了擦我爸嘴角流下的銀絲：“算你還不笨，跟我們回家吧！”
我媽笑，我爸也扯著嘴角笑，兩個老人臉上的笑容讓我情不自禁揚起唇角，他們是笑容好像寒冬臘月中穿過層層陰雲的陽光，溫暖的照在臉上。
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莫不過於陪你慢慢變老吧！
我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間，去把我爸的出院手續一並辦了，回去的路上，我讓我媽先照顧一下我爸，把他們送回去後，我折身又跑了一趟醫院，將沈盡歡一個人扔在醫院也不是一回事，不管怎麽說她是我姐，若是家人都不管她，誰還管她。
萬一她那強脾氣跟尹蘇月發生點什麽爭吵，吃虧的隻有她。
我匆忙要離開家時，我媽笑容滿麵的跟了過來問我是不是要出門？
我應了一聲，我媽說：“盡歌，我怎麽沒看見你姐？你出門，順帶趕緊把她給我找回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可不準缺席，不然我會生你們氣。”
我對我媽笑了笑：“媽，要不您先歇著，我把沈盡歡找回來，就跟你們做飯。”
我媽搖頭，蒼老的臉上都是和藹慈祥：“你先去找你姐，我很久都沒給你們做飯了，簡單的炒幾個你們愛吃的，也不累人。沒事的，你快去吧！”
我看了眼手機上時間，隻能點點頭：“那您要是覺得累了，就去沙發上看會電視歇會，等我回來我給你們做飯。”
我媽笑著圍上圍裙，臉色看起來比在醫院好，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給我們做飯。
我不放心的對她叮囑了幾句，主要還是怕她累著，確定我媽可以，也才換了鞋準備離開，我剛走出門，我媽像突然想起什麽，追過來問我：“盡歌……上次媽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
我楞了一下，凝神想了想，沒想到過去這麽久她竟然還惦記著，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知道我媽也是被情勢所逼，所以才不得不做出那樣的決定，盡管她覺得挺對不起我，但說到底，欠她的人依舊是我，畢竟她十月懷胎給了我生命。
我釋懷的笑了笑說：“您別操心，這事我心裏有數，你放心的在家照看好老頑童就可以了。”
我媽讓我的話逗樂了，她轉眼看向坐在陽台上曬太陽的我爸，笑了笑：“你爸這一病啊，也不盡都是壞處，至少把他這一輩子戒不了的煙給戒了，性格比以前也不知道可愛了多少，我剛拿著煙去問他是什麽，他還笑嗬嗬的聞了聞就扔了。”
我媽說著，唇邊依然維持淺淡的笑：“也好，以後你們都不用給他買煙酒了，對他的身體也好，都不曉得以前他吸了多少焦油進去，怎麽說也不聽，現在終於是把這兩樣傷身體的東西戒了。”
老太太的語氣聽起來很是輕鬆平靜，她一邊說著，一邊拿了鍋鏟進廚房。
在她轉身那瞬，我眼睛有點酸澀，我媽嘴邊的笑太艱難，我知道她那麽說也是安慰我，她多半怕我難過！
我皺著眉，把眼中的霧氣眨了回去，因為我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我把房門關上就立馬跑出了小區，從包裏拿出手機翻了翻電話簿的號碼，在翻到霍辰風的備注時，我目光滯留了片刻，最後還是跳過了他，找到了喬如斯的電話。
我遲疑了一會，轉念想到沈盡歡那邊可能情勢危急的狀況，我隻能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