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淩波奇境（十）

  “原來這島是無名島啊！”三人都先是一驚，然後實不知如何是好，進是不敢，退又不甘。尹瓊低聲道：“是鬼麽？”這三字聲音極低，不料那屋內聲音又是一陣哭笑，叫道：“我是鬼，我是古往今來最醜的鬼，哈哈，哈哈！”


  當那木屋裏的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際，三人已是恐懼異常，感到說不出的驚怖，一動也不敢動。


  “你們都害怕了吧，害怕我這個老太婆，我有什麽可怕的，隻不過是又老又醜罷了，哈哈。”


  玉畫心聽到這聲音似是一個老婦發出，心中忽生一股難以解說的異感，深知屋中之人決不致加害自己，當下從從夏華上仙身後走上前來，萬福施禮，說道：“婆婆，你好，我們是——”


  還沒等玉畫心說完話，就聽到裏麵蒼老得聲音說道：“你們是誰和我無關，你們是怎麽來的我也知道，我想你們都更想知道我是誰？”


  夏華上仙說道：“既然婆婆已經知道我們的想法，就請現出真身吧。”


  那老婆婆說道：“我出來不難，難得是我相貌醜陋，怕會嚇著你們。”


  三人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站在那裏靜靜等著。


  那老婆婆說道：“怎麽，你們不動？那就是表示你們不害怕，好，我出來見見你們。”


  三人的眼光一起盯著木屋的門，隻見那門吱呀呀的慢慢開了，從屋裏麵緩緩走出來一個老態龍鍾的禿頭婆婆。


  這個老太婆身材瘦小，駝著背，弓著腰，頭上的白發已經掉得差不多了，有點斑禿，臉上除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就是一塊一塊的老年斑，五官都被皺紋掩蓋住了，手裏拄著一個樹枝做的拐杖，握著拐杖的手簡直就是皮包骨頭，這個樣子確實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那老太婆對夏華上仙就如視而不見，上上下下的隻是打量玉畫心和尹瓊，忽而淒然一笑，醜陋可怖的臉孔上，忽然起了變化，那雙被皺紋堆積得看不到的眼睛忽然綻放出一絲光彩，慨歎說道：“兩位姑娘，你們好年輕，長得好美啊。”


  三人初見老太婆都很驚訝，聽到老太婆講了這話，玉畫心和尹瓊都報以一笑，然後走上一步，都紛紛行禮，說道：“晚輩見過婆婆。”


  “你們叫我婆婆不合適，我比你們的婆婆可要老好多好多。”那老太婆說道。


  尹瓊說道：“婆婆，那我們怎麽稱呼你呢？”


  “叫我祖婆婆吧，這樣更適合。”老太婆說道。


  “祖婆婆在上，晚輩有禮。”三人一起行禮說道。


  那老婆婆忽然落淚，說道：“我也曾經年輕過，那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什麽？”三人一驚，心道：“這老婆婆原來活了幾千年，這不是長生不老嗎？”


  那老婆婆發出懷念追憶的眼光和神情，說道：“年輕是真好啊，可是誰又能阻擋自己變老呢？在不知不覺之中，天真爛漫的孩子漸漸變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俠的青年漸漸變成冷酷的中年；血氣旺盛的中年漸漸變成頑固的老頭子。這變化在多年未年的人看來是如此之大，可是自己卻是一點一點變化的，感受不到這種變化給自己帶來的巨大衝擊，所以當你們看到我的時候，一定會驚訝、會感慨、會悲傷、會痛感人生的無常。”


  玉畫心心道：“這話說得沒錯，人都會漸漸變老，也許若幹年後的自己就會和她一樣老態龍鍾，無人愛理。”


  “你看這兩位如花的少女，尤其是這位白衣女子，好似仙子一般，你能想象自己未來漸漸變成老婆子的樣子嗎？你不會想象的到，因為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變老，可是古往今來的老太太老婆婆們都是從少女的時候漸漸變成了這副模樣。”老太婆含淚說道。


  玉畫心說道：“陰陽潛移，春秋代序，以及物類的衰榮生殺，都是上古之神定下的法則，咱們都是逃不脫這個變老的法則的，但是祖婆婆能夠活上千年，真是令晚輩欽佩，試問在這人間幾人能勝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壽命的人，我看隻有祖婆婆一人而已，足見祖婆婆是個心胸豁達之人。”


  “我心胸豁達，我還是心胸豁達之人。”那祖婆婆忽然發狂起來，說到這裏，又略略停頓，那種嘿然無語的神態，似乎剛才所說的話，對她甚是刺激，不過她隻稍為停頓一下而已，緊跟著便傲然地大聲道：“你們隨我來。”


  三人被老婆婆引到屋裏，看到裏麵有一張床，還有一個棺材，不由得一驚，暗道：“這祖婆婆怎麽還和一座棺材住在一起呢？”


  玉畫心到了棺材之前，看到棺槨之上刻著幾個字——黃帝王妃方雷氏之棺，於是驚訝問道：“這裏麵是方雷氏？那你是？”


  “你說得沒錯，這就是黃帝最寵愛的妃子方雷氏，而我就是被黃帝打入冷宮的嫫母。”那祖婆婆的話句生像是從岩石中迸出來，極為枯澀堅硬。


  “什麽什麽？”三個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問道：“你是嫫母？”


  “沒錯，我就是嫫母，算起來已經活了幾千年，不知道還會活多久，可是方雷氏就先我一步去了那邊，我向黃帝祈求，為他保護棺槨，以防後世被盜，剛才這位好似仙子的姑娘說我心胸豁達，你打開棺槨，看看我的心豁達嗎？”嫫母說道。


  玉畫心等三人開了棺材，隻見裏麵有一副屍骨，屍骨頭部下麵熠熠生輝，不知道是什麽發出來的光，最令幾人驚訝的是在屍骨的頭骨和肋骨之上，竟然刻著什麽字，這字都是上古時候的，沒有人認得，不管是什麽字，這都令幾人驚恐異常，駭得渾身毛豎。


  “她的每一個骨頭上都有我刻得恨字。”嫫母說道。


  這種鐫刻人骨的仇恨，竟是這麽深刻可怖，使得三人不禁打個寒噤，冷氣直冒上心頭。


  嫫母繼續說道：“方雷氏向黃帝進獻木梳，就得到了崇信，而我因為沒有及時奉上鏡子，就被打入冷宮，發配到此，命運是何等的不公啊。”


  “你的故事，我們都聽說過，如果當初你把鏡子先進獻給黃帝就好了。”尹瓊說道。


  “世界上的事情，過後想想都很簡單，可是在事情發展的時候，卻不是那麽容易做了，我雖然第一個發現了鏡子的妙用，可我卻是這個世界最恨鏡子這件東西的人，你們看，這屋子裏，沒有一麵鏡子，就是一年前從天上掉下的一麵發光的寶鏡，我也放在她的腦後，讓這麵神鏡照不到她的臉。”嫫母說道。


  玉畫心心道：“這嫫母未免也太小心眼了，不但在方雷氏的骨頭上鐫刻恨字，還把鏡子放在她的腦後，讓他死了也照不了鏡子，可是這樣做到最後自己就能消除仇恨，讓自己平衡心安了嗎？”


  她想到這裏的時候，忽然說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貧隨富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人活在世界上，就好像局促在那小小的蝸牛角上，空間是那樣的狹窄，還有什麽好爭的呢？人生短暫，就像石頭相撞的那一瞬間所發出的一點火光，人生就這樣過去了。人生不論窮富，不必太過於斤斤計較，應該盡量放寬胸懷，隨時保持心情的愉快，這才是處世之道。祖婆婆已經活了數千年，更是常人沒有的福氣，何必把這福氣葬送在這無邊的痛苦之中，不如一切想開，安享晚年之樂，豈不美哉？”


  尹瓊聽了玉畫心的這番話，也幡然悔悟，知道自己太過小肚雞腸，適才她看到石頭人攻擊玉畫心和夏華上仙的時候，她故意躲在一邊，看著石頭人攻擊玉畫心，感到心裏一陣快活，現在想想這樣做，真是不應該。


  嫫母聽完這番話，猛然震動一下，緩緩垂下目光，點了點頭說道：“姑娘說得對，我的確是太斤斤計較了，我應該豁達一點，開明一點，是啊，活了幾千年，恨了幾千年，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