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定不會讓父皇和母後失望。”劉驁跪坐在軟墊上,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算了,算了,母後說再多也沒有用,關鍵你自己知道該怎麽做就好,記得自己的身份。”王政君終究是覺得厭煩了,朝劉驁揮了揮手道:“等會太子妃會過來,公主的生辰之事本宮會給她詳說,有這麽一個賢內助,你也可以安心讀書了,去書苑吧。”
“諾。”劉驁說著,起身走出了椒房殿的正殿,十五六歲的少年,背影卻如同中年人一般寂寥淒楚。
許娥帶著丁青遙出了太子宮,便往椒房殿中走去,一路上穿花拂柳,過橋行山,屬於漢朝的雄偉壯觀,莊重典雅便一一展現在丁青遙的眼前,那麽的鮮活,帶著生命的氣息。
“青遙,到了母後麵前,你知道該怎麽說了?”
許娥身著素色襦裙,上麵繡著大朵大朵盛開的花朵,襯得她整個人姿容絕麗,秀雅無雙,隻是回頭叮囑丁青遙時,那籠罩在眉間的一縷憂愁淡化了這種美感,變得乏味了起來。
丁青遙點點頭,伸手安撫了一下自己亂的沒有節奏的心跳。
到了王政君麵前說什麽,還不是說奴婢沒有僭越之心,隻是不忍太子宮的重擔全都由薛姑姑一個人承擔,想幫她分擔一些之類的。
小不忍而亂大謀的道理,丁青遙是懂得的,隻是委屈了那些死在薛翠雲馬鞭之下的冤魂們。
合歡殿外,劉興脫去了外衫,被罰在烈日下練習射箭。
因為劉興在太子宮中醉酒睡在了上林苑中,惹得馮昭儀一頓不痛快,決定不再讓劉興出去喝酒鬧事,隻要劉興把箭筒裏的一百隻箭射完,且箭箭射中靶心,才可以離開自己的視線,否則,就一直在合歡殿裏老老實實地待著,哪裏都不許去。
當劉興把箭頭對準丁青遙的時候,箭筒裏還剩下最後的三支箭。
丁青遙感覺到空氣冷凝,陪同著劉興射箭的宮人們紛紛跪了下來,害怕這小祖宗又會惹下什麽彌天大禍。
女子抬頭,正對上那寒光凜凜的箭頭,隻穿著白色裏衣的少年趾高氣昂地看著丁青遙,好似站在自己對麵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自己正要對準的靶心。
許娥是生養在深閨之中的少女,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驚慌地開口道:“三殿下,此舉不可。”
“有何不可,不就是一個婢女而已,嫂嫂就這般的小氣嗎?”少年邪邪一笑,看的丁青遙隻想衝上去扁他一頓。
不知怎得,來到西漢之後,丁青遙的好脾氣被磨得一幹二淨,想來是這群愚蠢的古代人太放肆了。
這個小鬼頭,不知道你青遙姐姐還挖過你祖宗的墳嗎?
敢把箭頭對準我,信不信我回到現代,頭一個就去中山挖你的墳!
想是這樣想,丁青遙還是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怒火,禮貌地笑道:“殿下說的對,隻是一個宮婢而已,可要是沒有這些宮婢們,哪裏來的殿下呢?殿下您想想,您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這些宮婢們在操持呢?”
見劉興臉色漸變,丁青遙知道起到了效果,繼續麵不改色地說道:“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何況是和您日日相對的宮婢呢,高祖皇帝起身於布衣,打下了這雄踞萬裏的漢室江山,殿下才能安樂度日,正因如此,殿下才更應該注重自身的修養,尊重別人的人,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劉興再怎麽樣飛揚跋扈,也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剛才把箭頭對準了丁青遙,隻是見到許娥身邊多了一個清秀的宮女,想戲弄一番而已,沒真想把箭射出去。
可沒想到這小婢女口若懸河,比太傅講的都要好上幾分,不由得把手中的弓箭放下,看向站在自己不遠處的丁青遙,高聲問道:“你說的不錯,你叫什麽名字,等會本殿下讓母親好好地賞你。”
“奴婢叫丁青遙,青青子衿,遙遙無期,殿下可記得了?”丁青遙見劉興這麽快就被自己說服了,開心地自我介紹道。
“本殿下記下了,一個小婢女的名字還能難倒本殿下。”少年嘴硬地說道,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
丁青遙看著喜怒形於色的少年,輕輕地歎了口氣,還是單純了好,起碼可以安心到老,不像劉康……
想到劉康,丁青遙的笑意就生生地凝固在了嘴角,哎,讓人心疼的白衣少年啊。
許娥見虛驚一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拉住丁青遙的手,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在心中埋怨道:“這個興弟實在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立於正殿前的馮媛身著百合如意繡花裙,鬢發之上的步搖迎風作響,泠泠有聲,秀氣中透著一絲絲的溫婉,不似政君那般雍容,也不似傅瑤那般豔麗,有著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氣韻。
當初漢元帝劉奭臨幸還是家人子的馮媛,想必就是被她的天真可愛打動了吧。
她看著許娥帶著一行宮人從自己門前走過,疑惑地問道身邊的婢女:“剛才那個和興兒說話的婢女是誰?”
“好像是一個叫丁青遙的婢女,是剛被太子妃從薇人苑裏提拔出來的,做了書苑的女官。”婢女想了想,開口回答道。
“丁青遙。”馮媛輕輕重複了一遍,笑道:“能讓興兒放下手中弓箭的奴婢,她還真是頭一個。”
“是啊,宮裏很少有這樣的人了,不僅精通四書五經,還寫的一手好隸書,連上次太子宮被株連之事,也是這個丁青遙出的主意讓陛下收回了聖意。”婢女秋荷略帶讚賞的說道。
馮媛眸中也閃現出一絲激賞之色,但很快淡了下去,平聲道:“快去準備一碗綠豆湯給興兒送去,練了那麽久了,別累壞了。”
秋荷領命,帶著宮婢們退了下去。
“真是個妙人,可惜了。”不知過了多久,馮媛才輕啟朱唇,淺淡地說道。
隻是聲音被風吹散,飄落的無邊無際。
直到走的離合歡殿很遠很遠了,許娥才放開丁青遙的手,歎道:“你不知道剛才多危險,要是興弟一鬆手,那箭就穿透你的腦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