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來的一場雨終於在萬眾矚目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空氣都變得潮濕了起來,往常人聲鼎沸的長安城此刻卻安靜了起來,人們三五成群的要麽在茶館喝茶,要麽就在酒館裏聽書看戲,被雨水衝刷的青石板街,油光發亮,馬車咕嚕嚕的聲音印在上麵,留下很輕微的一道波紋。
馬車行駛到陽阿公主府門前停了下來,這位漢元帝的女兒,自及笄後,就搬出了宮裏,住到宮外,尊貴且低調。
馬夫看了一眼高大宏偉的公主府,不由得在心裏暗歎了一聲,隨後便小跑著到府門前,對看門的侍衛道:“鄙人趙文熙,求見陽阿公主。”
那看門的侍衛上下掃視了一下趙文熙,用一種極其不情願的語調道:“你等一下,我去稟報一聲。”
陽阿公主府建地極廣,三進三出,亭台樓閣,橋水相連,奢華而又不耀眼,但明眼人一看,還是知道其身家不凡。
此刻的陽阿公主跪坐在自己的殘月館裏,身著古煙如意裙,祥雲髻高高的挽起,麵容秀麗,帶著一絲絲的謹慎與戒備,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傅瑤,笑了笑道:“傅昭儀今日前來,也沒有人提前通知一下,真是讓孝梨惶恐啊。”
傅瑤依舊是一襲紅衫,美豔動人,宛如那枝頭綻放的芍藥花:“公主這是說的哪裏的話,你和康兒是兄妹,自然我來看看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陽阿公主劉孝梨掩嘴而笑,正想再說些什麽,卻見門外的侍女走了進來,稟報道:“公主,門外有個自稱趙文熙的人求見。”
陽阿公主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笑著對傅瑤說道:“自從我搬出宮住以來,一直覺得這公主府空空的,沒有什麽意思,偏偏我還喜歡歌舞,便打算從從民間挑選幾名資質不錯的女子來公主府學習歌舞,這不,就有人巴巴的送上門來了。”
“公主府挑選舞女自然是要上乘的,不知傅瑤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和公主一起去看一看,開一開眼界?”傅瑤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語盈盈的問道。
“這是自然的,我還怕自己眼光不好,挑錯了人,白吃了公主府的米飯呢,正好有傅昭儀為我做參謀,保證萬無一失呢。”陽阿公主起身,走到傅瑤的身邊,邀約著傅瑤和自己一同前去。
這邊陽阿公主和傅瑤在一眾婢女的攙扶下往外走,外麵的趙文熙從馬車裏趕出來兩名衣衫簡陋而又粗糙的女孩子,因為年齡較小,還看不出來兩人有什麽明顯的差別,但身姿纖細,皮膚白皙,眼眸明亮,宛如一泓清泉在裏麵轉動,可以看出,假以時日,定然是會名動一方的美人。
“你們兩個不要給我磨磨蹭蹭的,沒有把你們賣到妓院裏已經是大恩大德了,虧的老子還花錢把你們送到公主府學舞藝,待會在公主麵前給我好好表現,別給我丟臉,要是這次搞砸了,老子就把你們統統賣到妓院裏伺候男人去。”
趙文熙手裏拿著馬鞭,對站在自己麵前顫顫巍巍的兩個女孩惡語相加道。
兩個女孩在男人的淫威下顫顫的點了點頭,小聲道:“知道了,叔父。”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平穩的腳步聲,趙文熙立馬拉著兩名女孩往門前走,恭恭敬敬的朝劉孝梨行禮道:“參見公主。”然後抬頭看了一看傅瑤,不知道如何稱呼的時候,劉孝梨理解的為他介紹道:“這是宮裏的傅昭儀。”
趙文熙臉上染上了一絲諂媚的笑道:“參見昭儀娘娘。”
傅瑤點了點頭,往他身後看去,在他身後兩個女孩低著頭,身形單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一樣。
“抬起頭來。”傅瑤輕聲吩咐道,躬著身子的趙文熙立馬把那兩個女孩推到前麵來,扳正她們兩個的臉給傅瑤看。
傅瑤眯起了眼睛,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兩個女孩,年齡雖小,可骨子裏卻深埋的一股深深的倔強與不服輸,帶著一種屬於小草一般的堅韌不拔,竟有幾分當年自己的影子。
“真是不錯,公主,我建議你把她們兩個留下來。”傅瑤拉住陽阿公主的手,熱絡的笑道。
陽阿公主也覺得這兩個女孩身量與相貌還算是上等,想了想道:“就留下她們兩個吧,趙文熙,去賬房領賞去吧。”
趙文熙高興的點了點頭,正要離去,卻被陽阿公主叫住,問道:“她們兩個叫什麽名字啊?”
趙文熙愣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腦門,笑道:“我雖然是她們兩姐妹的叔父,可地位卑賤,又是女孩,沒有什麽好名字,如今她們也算是公主府裏的人了,名字還望公主可以賞賜,她們兩姐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陽阿公主看了一看傅瑤,傅瑤拍了拍陽阿公主的手道:“公主要是一時想不起什麽好名字,那就讓我來為這兩姐妹來起個好名字吧。”
陽阿公主點了點頭,傅瑤往前走了一步,曼聲道:“《詩經·周南·桃夭》中講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姐姐就叫趙宜主,妹妹呢,就叫趙合德,德行端正,兩方齊全,公主,你覺得如何?”
陽阿公主滿意的笑道:“不虧是深受父皇喜愛的昭儀娘娘,起個名字也這麽講究,這次,孝梨真是太開眼界了。”
傅瑤眼角也帶著笑意道:“公主謬讚了,現在天上還下著小雨,快讓這兩姐妹進府換件衣服,熟悉熟悉環境吧。”
被命名為宜主合德的兩姐妹受寵若驚的看著眼前溫和親切的女子,心裏也軟成了一泓水,自小父母雙亡,跟著嚴苛貪錢的叔父戰戰兢兢的活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被人這麽善待的過的兩姐妹,自然而然的就把傅瑤看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少了一分畏懼,多了一分親切。
命運從來都是這樣的兜兜轉轉,千奇百怪,傅瑤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無心之舉,在將來,會給自己帶來一分豐厚的回報,雖然這樣的回報,是以自己的兒子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