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們把範圍擴大了再找找吧?”
沉默須臾,我提議。
餘伯年什麽也沒說,沉默的再次發動了車子。
接下來,我們擴大範圍繼續找了起來,就連公交站台都去了,然而,沒有,還是沒有。說實話,這種漫長焦灼的尋找等待,真的很消磨人的意誌,從一開始的心懷僥幸,最後一點點陷入令人抓心撓肝的無盡絕望中。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那種絕望的情緒就越來越大。當第n次回到原點,餘伯年將車靠邊停了下來,沉默著久久沒有出聲。
找不到人,我們隻能先回去。
彼時已經將近傍晚六點,秋冬交替的季節,天黑的格外早,看著逐漸黑沉下來的天幕,每個為孩子擔憂的心裏都仿似被罩上了一層陰霾。
這一天的時間,似乎過的特別快又特別煎熬。
全嬸準備了晚飯,然而在座的人除了餘伯年他媽和黎欣,都沒那心思吃飯。大家都不挪步去餐廳,她們倆也不好去,雖然不甘不願的,但還是按捺著坐著沒動。
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多,才等來了電話響。
電話響起的瞬間,神情萎靡的大夥兒,幾乎是猛地一震,餘伯年更是不等全嬸接電話,就第一個從沙發上跳起來撲到了座機前,一把拿起話筒放到了耳邊。
我們都跟著一喜,以為是警方終於把人給找到了,然而那口氣還沒來得及送下來,就見餘伯年臉色漸漸陰沉晦暗下來。我和鍾鳴對視一眼,心裏都是一咯噔。
“好,嗯,麻煩了,嗯……”
餘伯年啪地放下話筒,仿似一瞬間被徹底抽幹了力氣,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還是沒有消息嗎?”鍾鳴問道。
餘伯年搖了搖頭,也不會沙發坐,轉了個身背靠著置放座機的櫃台,低著頭,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餘伯年他媽看到兒子這樣,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麵露慌亂的神色。
“這孩子真是……怎麽就找不到呢?那麽大點能去哪?現在該怎麽辦?你爸跟你爺爺還不知道呢,這……”
然而,沒有人搭理她。
不止沒人搭理她,我感覺的出來,餘伯年都恨死她了。或許也正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兒子的態度,這才讓她感到不安。
就目前為止,要說這些人裏毫無心理壓力的,也就黎欣了,竟管她一直表現的跟大家一樣,也是等到這個時間還沒回去的,但外表裝的再像那麽回事,眼神也騙不了別人。
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在這樣沉悶壓抑的氛圍下,我居然還有心思關注這兩人。
又過了一會兒,黎欣估計實在是坐不住了,又不好隨便拉人說話,便拿出手機玩兒了起來。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忽然啊的叫了一聲,嚇了大夥兒一跳。
“這這這,你們快看,這頭條推送新聞,是,這不是嘟嘟嗎?側臉有點模糊,這是嘟嘟吧?”黎欣整個激動的語無倫次了。
她這一喊,我們皆是一震,紛紛朝她圍了過去。
我沒有過去,而是拿出手機自己刷了起來。我先是打開微博看推送信息,見沒有,就打開了扣扣,果然,上麵公眾號第一條推送信息就是。
標題:家長的心有多大,孩子的存在就有多渺小,被遺忘在306路公交車上的孩子,尋認領。
以下:附圖。
我仔仔細細的把這一條字數僅幾百字的推送新聞給看完了,原來是餘念修不知道怎麽混上了306路公交車,從上車就一直來來回回坐到公交車師傅收車下班,還因為又餓又累在車上睡著了,要不是他坐的位置正好是在置放垃圾桶的車門邊,司機例行倒垃圾看到,估計就這麽給鎖車上了,那樣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而以下圖解下還注明,公交車司機找不到家長認領,已經給報了警,並轉交給了片區派出所,最下麵還附上一張派出所的圖。
餘伯年也是自己拿手機看的,幾乎是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他就拿上車鑰匙又出去了。
這一次大家沒幹坐著了,鍾鳴也隨即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與其在這裏焦灼等待,不如親自去看看。
我們出去的時候,餘伯年正在發動車子,但見我和鍾鳴出來,便停了一會兒,等我倆坐進後座,車子就離弦的箭般嗖地竄出了鐵藝大門。
車子剛開出小區,餘伯年身上的手機就響了。
餘伯年帶上藍牙耳機,“全嬸,嗯,好,我知道了。”
“什麽事?”
等餘伯年結束通話,我跟鍾鳴幾乎是異口同聲問了出來。
“全嬸說,警方已經接到消息趕回去了,徐叔也在,讓我們慢慢過去,不要急。”餘伯年目不斜視的道。
話雖這麽說,可他車速卻沒見減下來。
那片區離這邊挺遠,就算是不堵車的情況下,也得開車一個小時差不多才趕得到,然而餘伯年一路開雲霄飛車似的,僅四十分鍾就到了。
停車位停著一輛X牌警車,應該是負責這事兒的警察先一步到了。
視線剛從那一溜警察上挪開,轉頭就見徐叔抱著熟睡的孩子跟兩名警察一起走了出來。
看到孩子,我們都抑製不住的心情激動,當即推開車門就下去了,餘伯年更是大步走了過去。伸手的動作很急切,然而接過孩子的動作卻很小心翼翼,那種失而複得的內斂情緒,哪怕他麵無表情,亦分外觸動人心。
我和鍾鳴遠遠停下,相視一眼,鍾鳴歎了口氣。
“幸好嘟嘟沒事,不然伯年跟他媽的關係,沒準兒真的決裂。”鍾鳴搖了搖頭,“他媽也是,自己的親孫子,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待見什麽,早逝兒子的遺孤,換了別人,都心疼死了。”
這事兒吧,也就鍾鳴和餘伯年的關係能議論兩句,我卻是不好多說的,隻得笑了笑以示回應。在我看來,餘伯年他媽的確是個拎不清的,不過人家的家務事,我個外人不好置喙罷了。
餘伯年抱著孩子,顯然是不能開車,衝鍾鳴示意的抬了抬下巴,就徑自走到後車門前,我忙過去幫忙拉開了車門,等餘伯年坐進去後,我才坐進去。
鍾鳴坐進駕駛座,卻沒有急著開車。徐叔還在跟那兩警察道謝說著什麽,所以得等上一會兒。
我其實挺好奇的,這關係不是鍾鳴找的麽,他怎麽都不去意思意思打個招呼的?
我正盯著他後腦勺納悶兒的想著,胳膊就被旁邊的餘伯年給碰了碰。
“鍾鳴找的是上麵的關係。”我納悶兒轉頭,餘伯年就湊過來壓低聲音道。當然,從他說話都捂孩子耳朵的動作可以看出來,他壓低聲音不是顧忌給鍾鳴聽到,而是怕吵醒孩子。
雖然餘伯年隻是這麽粗略一說,我還是懂了,點了點頭便收起了好奇心。同時心裏也震驚,我隻是心裏想而已,沒想到餘伯年居然也看出來了。
這時,徐叔已經跟那倆警察道別走了過來,看了眼後座,便徑自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駛那邊。
我看在眼裏,這才後知後覺的一愣。其實,我應該坐副駕駛去的,怎麽就想也沒想跟著餘伯年坐後座了呢?
不過這不是什麽大事,所以我也就是過心想了那麽一下,就直接拋腦後去了。反正都坐這了,瞎想那些有的沒的沒必要。
回去的路上,孩子夢驚哭了好幾次,但就是蜷縮在餘伯年懷裏沒有醒。看他這樣,可把我們給心疼壞了,做夢都在哭,這得該有多委屈啊。
餘伯年心疼的揉了揉孩子的發茬,臉上的表情在窗外路燈昏黃的光影交錯下,愈發的冷峻陰沉。
“要不,給我抱一會兒吧?”我看餘伯年半天都僵硬著一個姿勢,忍不住提議,這樣他能鬆手給緩緩,不然一會兒下車,手腳該麻了。
誰知餘伯年卻拒絕了,“不用。”
知道他今天給嚇壞了,這會兒不是腿麻,估計抱到殘廢都舍不得撒手,我也就不多事了。
“我恨你……嗚嗚……恨你……不是我奶奶……”
我們說話夠小聲的了,不想還是吵到了睡得並不安穩的小孩兒,聽著孩子的夢囈,心都跟著揪揪的疼。
我們接下來都沒再說話,餘伯年也抱得很小心,可到家的時候,孩子還是給驚醒了。醒來先是懵懂的揉眼睛,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當即臉色大變,尤其看到家門,更是激烈掙紮起來,眼淚吧嗒掉也不哭出聲,就是擰動身子不肯讓餘伯年抱。
餘伯年緊緊的抱著孩子不鬆手,“嘟嘟乖,別怕,叔叔在呢,已經沒事了,你不喜歡奶奶,以後叔叔就不讓她來了,嘟嘟的小樂園被拆了沒關係,叔叔再讓人給你造個大的。”
“是啊嘟嘟。”我也伸手去拍孩子的背,安撫道,“你今天跑出去,把叔叔都嚇壞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還不讓他抱,他會很傷心的,嘟嘟那麽愛叔叔,肯定不忍心叔叔傷心難過的對吧?喜歡嘟嘟真心疼愛嘟嘟的還有好多,徐爺爺,全奶奶,鍾鳴叔叔還有安老師,都很愛嘟嘟的,嘟嘟要是不見了,我們都會很難過很傷心的。”
“你這臭小子能耐啊,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傻不傻啊你,萬一遇到人販子,把你給偷渡賣山區給別人當兒子去,下地幹活還吃不飽飯,看你還怎麽耍少爺脾氣,你奶奶惹你,你叔叔又沒錯,你這樣不是在報複你奶奶,而是在傷你叔叔的心。”鍾鳴將車開進大門,一腳刹車踩停後,也扭頭道。
我們說了那麽多安慰的話孩子犯擰不聽,倒是被鍾鳴這話給訓消停了。抱著餘伯年的脖子哇的就大哭起來,直喊‘叔叔我錯了’。
而就在這時,餘伯年他媽她們從屋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