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到老
陸隨然喊過她很多次全名。
每每都伴隨著厭惡、不屑、惱怒。
可是現在好像有有些不太一樣。
闌珊說不上來,她伸手輕輕拂過陸隨然的唇角。
他沒有推開。
溫熱的呼吸微移,薄唇吻在了她掌心。
闌珊說不出上來那是怎樣的感覺。
隻是恍惚間,有什麽好像不太樣了。
“阿隨。”
闌珊輕聲喊他,嗓音溫淺,“你沒事吧。”
陸隨然稍稍沉默了片刻。
才低聲說:“沒事。”
“這幾天太累了?”
闌珊有點擔心。
之前陸先生也沒忙,但是不至於連覺都睡不好。
她這陸太太,其實也是挺麻煩的。
“沒有。”
陸隨然和她離得很近,說話的時候,耳邊空氣微微湧動,都變得異常的清晰。
“顧闌珊。”
陸隨然又喊了一聲。
“我在呢。”
闌珊覺得他今天晚上挺奇怪的。
心底隱隱的開始有些不安。
可他喊完之後,卻久久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闌珊頭有些發沉,睡意卻沒有原先那麽濃重了。
手不自覺的握住了枕頭一角,陸隨然緩緩的握住了她的手,“醒醒。”
“你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闌珊忍不住笑,湊過去聞了聞,“身上也沒酒味啊。”
溫軟的唇剛好捧在男人下巴上,被窩裏很暖。
氣氛忽然就變得旖旎起來。
闌珊呼吸頓了一秒。
臉忽然憋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伸手想去推被子。
陸隨然卻比她更快,一把把被子掀開,人也坐了起來,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拍著她的背。
闌珊咳嗦了兩聲,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病房沒開燈。
闌珊卻可以感受到陸隨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想開口,喉嚨卻痛的發不出聲音。
闌珊可以想象的到,自己此刻臉色有多難看,氣急漲紅之後發青發白,跟一口氣上不來就要掛掉差不多的那德行。
她這幾天總是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晚上比白天還要頻繁。
次數多了。
連江寧婉那個神經大條的小妮子,都開始問她,發燒會一直這樣嗎?
闌珊連那個小妮子都瞞不過去了。
更別說別人。
闌珊背靠著床沿坐起來。
在黑暗裏悄然無聲的。
陸隨然一時間也沒說話。
“我想回家。”
闌珊啞著聲音開口。
這話她已經和陸隨然說過很多遍了。
沒什麽用。
但是她執拗的勁頭上來,自己也壓不住。
“好。”
陸隨然應出這麽一個字的時候。
闌珊猛地抬了頭,有點不太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
“你想回去,我們就回去。”
陸隨然說。
闌珊想也沒想的起身下床,太黑了,看不到鞋子在什麽位置,她赤腳踩在了地板上。
沒覺得有多冷。
就是有點心慌。
“中成藥對你的病有沒有用,你自己心裏很清楚。”
陸隨然彎腰把棉拖鞋給她穿上了,“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後果是什麽你也知道,陸太太不想陪著我到老……”
“你說什麽?”
男人的聲音並不算響,闌珊心口卻猛地震了一下。
伸手抓著陸隨然的胳膊,力道完全失控。
陸隨然看著她,“你不想陪我到老。”
“誰說我……”
闌珊說到一半,猛然發現有水跡劃過自己臉頰。
嗓音也啞了。
居然在這種時候哭了。
還好沒開燈。
誰說顧闌珊不想陪陸隨然到老?
她能和他拚命。
可現在,說這句話的人,是陸隨然。
到老不到老的,最起碼得活到那個年紀。
也不是闌珊想要就可以的。
“我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來安城,手術時間定在三天後。”
“我根本沒想過陸太太會不同意,你隻是需要接受的時間。”
陸隨然說:“我這麽說,你聽明白了嗎?”
闌珊看著他,沒說話。
陸先生做事向來雷厲風行。
這段時間對她,已經是極盡耐心。
闌珊眼神有些放空。
“你還是連好好哭都不會。”
陸隨然伸手摩挲著闌珊的臉頰。
她張了張嘴,驀然發現自己竟然出不了什麽聲音。
闌珊微愣,趴在男人肩膀上,聲音低啞的說:“我想哭一會兒。”
“嗯。”
陸隨然輕輕撫過她長發。
闌珊哭得聲音很輕。
身子微微起伏著,隻有眼淚不斷的往下掉。
有過太多的表演,不知真假的眼淚。
習慣在麵對所有事的時候笑,也就忘記了,其實難過的時候,是要哭的。
“醒醒。”
陸隨然抱著她,“別怕。”
闌珊抽泣微停,終於忍不住放聲而哭。
是的,她很怕。
她的陸先生這麽好,那麽多人在虎視眈眈。
陸隨然的一輩子都那麽長,她拚盡全力,也隻能陪著有走這麽一段。
怎麽能甘心?
……
闌珊的手機開始關機。
她需要足夠平靜的心情,來麵對接下來的治療手術。
言景又來過。
那時大雪初停。
男人站在樓下,風很大,闌珊站在窗邊,一眼就看見了他。
沒有上來,也不說話。
闌珊經過他身邊,去李醫生的辦公室。
言景看著她,說:“你果然還是最聽他的話。”
闌珊點頭。
他並不否認這句話。
李醫生對闌珊的出現,有些許的詫異。
不過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給了她很多專業性的建議,其實闌珊對肺癌並不陌生,溝通起來並沒有什麽難度。
李醫生說:“很多時候,身體上的病痛並沒有心病那麽快的摧毀一個人。”
“諱疾忌醫,是大部分人都存在的心理現象。”
李醫生說:“而你來找我的那一刻起,也就意味著她願意接受現實,重新尋常光明。”
闌珊忍不住笑:“這年頭,當醫生都得會哲學了。”
李醫生跟著笑了笑,“是得會,咱們老前輩都說過心病最難醫。”
闌珊從李醫生辦公室出來,積雪上折射出一層淡金色的陽光。
暖陽化雪,莫名的讓人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
或許是決定正式這個問題之後,心情反而沒一開始那麽沉重。
往病房走的時候,言景已經不在樓下。
闌珊心情又好了一些。
爬著樓梯上去,發現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
粉色的毛衣,及腰的長發。
她倚在欄杆上,托腮,目光不知道在看什麽。
其實這裏每天都有人,闌珊很少出來,但是這會兒忽然就邁不動步子了。
過了好一會兒。
言顏轉頭看她,眉眼精致如畫,“你是石化在那了嗎?”
闌珊按了按自己的指節,動作有點僵硬。
“你……哪裏不舒服?”
言顏小跑著過來,握住了闌珊的手,熱的。
摸了摸她的臉。
闌珊桃花眼裏浮現了一層水光。
“喂,你別哭啊。”
言顏有點慌了,伸手揉了揉闌珊的臉。
硬生生就把她的淚意揉沒了,“從小就這副樣子到處騙人,到現在還沒用煩啊?”
“沒。”
闌珊笑著,眼睛卻是紅的,“昨天剛有人跟我說,想哭就別憋著。”
“那也不是我說的。”
言顏的語速有點快。
說完之後掐了掐闌珊的臉。
她本來就瘦,現在臉上就更沒肉了。
走廊不斷的有人走來走去。
“話說,你真的要哭嗎?”
言顏很快意識到兩人這快抱著一起哭的樣子,實在傻逼的不行。
闌珊輕聲說:“憋回去了。”
“我……”
言顏在原地轉圈跺腳,“那還不趕緊進去,我都快凍哭了。”
闌珊:“……”
穿的這麽單薄,不凍哭才是神人吧?
其實她剛才看著,言大小姐這波憂鬱美人範裝的很到位。
闌珊開門,言顏把欄杆上的一束藍色滿天星也拿了進來,病房裏床單什麽的都特別的素。
她把滿天星往床頭一放,看著立馬就溫馨了不少。
“你要上床嗎?”
言顏問她。
闌珊最近睡得有點多,腦子完全跟不上她轉動的速度。
還沒來得及說話。
言顏已經掀開了被子,“趕緊的上去給我暖被窩,快凍死姐姐了。”
這種場景闌珊並不陌生。
言顏體寒,一般的女孩子都體寒。
闌珊身上就比較暖了,在她們一起在南城的那些年,她們經常窩在一張床上胡扯海聊。
有時候是野史裏皇帝獨寵的某某妃子,有時候是鬼怪神獸,有時候是小吃街上忽然有一天就不賣了的特色烤串。
那時候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兩人窩在病床上,闌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她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這樣。
言顏開朗活潑,驕縱恣意,討人喜歡的地方卻一點也不比別人少。
不像她。
誰都說小闌珊很乖,溫和沉靜,就是這性格實在是乖到讓人奇怪。
闌珊有些僵硬的半靠著床。
每一次見阿顏,身邊必然會有沈慕之。
那個男人看似清和骨子裏卻是矜貴,從她第一次見到開始,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而言顏已經承受了這麽久。
她不知道言顏要說什麽。
這次又是怎麽來的。
“顧闌珊。”
言顏卻懶懶靠在她肩頭上,動作很輕,怕壓到了她似得,聲音剛好從她耳側傳入,“你可千萬別死了。”
闌珊渾身一僵,伸手抱住了她。
言顏埋頭在她肩上,嗓音有些模糊不清,“要是我連恨的人都沒有了,以後要怎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