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沉默
闌珊回安城當晚，開始發熱。
迷迷糊糊的，聽見陸隨然說“去醫院。”
闌珊是不想去的，但是張口說話的聲音實在太輕，完全沒辦法進行正常交流。
然後，就是一夜的折騰。
她好像聽見陸隨然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可是腦袋實在太沉。
什麽都沒聽清楚。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安靜的有些過分的病房，闌珊抬了抬有些發腫的手背，隱約還可以看見針孔。
身邊沒人。
她揉了揉額頭，下床，推開門。
看見陸隨然修長的背影站在長廊的另一頭，正和人說著什麽。
闌珊輕輕的走了過去。
看見男人對麵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我們還是建議陸太太盡快住院治療，肺癌擴散的速度是難以想象的……”
闌珊猛地聽到“肺癌”兩個字，整個人都有些發暈。
伸手撐在牆壁上才勉強站穩，卻連呼吸都開始有些不太順暢。
男人忽然回頭看了過來。
闌珊腦子嗡嗡嗡的不停的回想著，隻有中年醫生剛才的那句話在不斷的回想著。
“怎麽自己出來了？”
陸隨然立即大步走了過來。
麵容尚算平靜，隻是扶住闌珊的手掌，卻已經開始隱隱冒汗。
“我沒事。”
闌珊的唇色隱隱發白。
有些渙散的桃花眼看著眼前男人的墨眸，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想回家。”
陸隨然對上她的目光。
不能確定闌珊剛才到底聽到了多少。
隻感覺她的手不斷在發顫。
曹醫生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從另一邊先走了。
“我想回家。”
闌珊又重複了一遍。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執拗。
陸隨然說：“你發燒了……”
“就是發個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闌珊眼睛紅紅的，緊緊握住他的手，“真的，我以前都是這樣的。”
“那是以前。”
陸隨然伸手，貼了貼她有些發燙的額頭，“等燒退了再回去，別鬧。”
她穿著病號的樣子，很單薄。
站在長廊上，感覺風一吹都能刮跑。
“我沒鬧。”
闌珊聲音低低的。
半斂著桃花眼，“新年第一天就在醫院裏，多不吉利啊。”
“這是陽曆年，和吉不吉利沒什麽關係。”
陸隨然說。
他覺得這個樣子的顧闌珊越發的讓人看不懂。
剛才那個距離，曹醫生和他說的話，也不能確定她有沒有聽清楚。
闌珊抬眸，有些固執的說：“我不住院。”
不是“可以回家嗎？”也不是“能不能不住院？”
而是確切的，肯定的。
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陸隨然薄唇動了動，最後，隻說了一聲“好。”
闌珊本來是應該是要鬆一口氣的。
但是現在，她忽然有了更加不好的預感。
出院。
回靜水園。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
就在昨天晚上，闌珊還在憧憬著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向美好的方向發展。
摯友相逢。
深愛在側。
隻是一夜之間而已。
所有的一切就都顛倒了。
“再睡會。”
進臥室的時候，陸隨然伸手把肩上的圍巾摘了。
闌珊原本有點晃神，聽到他說著話的時候，忽然清醒過來說：“我不睡！”
聲音發啞難聽。
陸隨然看著她。
連闌珊都覺得自己這反應太大了，隨即又放緩了聲音說：“我睡太多了，現在不想睡。”
陸隨然沒說什麽。
“你有事就去忙吧。”
闌珊扯著嘴角，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我自己找本書看看，上次新買的還沒翻幾頁呢。”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想讓自己忙碌起來。
陸隨然眸色漸漸發暗，拿了筆記本坐在床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這鍵盤。
闌珊拿著書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窩著，
房間的暖氣明明開的很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覺得全身都開始發顫。
冷到難以克製。
忽如起來的恐懼感席卷心頭。
被譽為安城美人之最的顧茗，所有的詩情畫意，到最後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隻剩下躺在病床等死的絕望。
沒有人比闌珊清楚那種絕望嗎。
現在。
老天爺跟開玩笑一樣。
說：顧闌珊，你的好運用完了。
繼續回到黑暗裏來吧。
闌珊窩在小小的空間裏，努力的讓自己減少存在感。
該哭的。
但是，她好像忘記了。
頭很暈。
還特別特別的冷。
她不敢問。
怕陸隨然說：是的，你病了。病的快死了。
甚至連在醫院多待一秒鍾，都會被死神追趕一樣的恐慌。
陸隨然大步走過去，拉開了窗簾。
闌珊的眼角餘光裏，出現了一絲光亮。
他俯身，從她背後伸手，抱住了瑟瑟發抖的陸太太。
“好冷啊。”
闌珊低頭，悶聲說：“冬天怎麽能這麽冷？”
陸隨然沒說話。
靜靜的抱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闌珊的情緒似乎也跟著漸漸穩定下來。
她開始沉默。
長時間的，麵上也沒什麽表情。
和陸隨然印象中的，那個活色生香，總是神采飛揚的顧闌珊完全不同。
因為太過鎮定。
反而讓人感覺不太真實。
“闌珊。”
陸隨然輕聲喊她。
聲音溫柔到闌珊之前從來都不敢想象。
可是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抬眸，看見他的臉，視線就開始模糊了。
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下來。
落在陸隨然剛剛抬起的手背上，有些燙人。
她本來不想哭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忍不住了。
“我聽見了。”
闌珊低聲說。
騙自己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起碼，她是真的做不到。
“沒事的……會好的。”
陸隨然安慰人的時候，語言真是相當乏力。
闌珊一直抱在手裏的書掉落在地上，她轉了個身，埋頭在陸隨然懷裏，沒什麽聲。
隻有清瘦的背部在輕輕的起伏著。
因為怕死，怕死了之後她苦苦爭取來的陸先生，就會成為別人的。
隻要一想到，就忍不住想哭。
喜歡一個人這樣軟弱。
她哭的有些累了，聽不清男人溫聲在耳邊說了些什麽。
原本怎麽也不肯閉上的眼睛，竟然也就這樣合上，睡了。
陸隨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抱了她很久。
直到感覺懷裏的女人漸漸歸於平靜，他低頭，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居然哭著睡著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軟弱的顧闌珊。
和以前故意矯揉造作，沒事找事的那個都不同。
他看著，竟然開始有些難受。
……
第二天七點半。
闌珊照常起床，穿衣洗漱，一切看起來都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
隻有一向忙碌的陸先生，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移動的區域。
她換好自己的衣服，甚至還把陸隨然今天要穿的西裝也仔仔細細的熨了一遍。
臉上全程都沒有出現類似於昨天那樣崩潰的情緒。
太不對勁了。
顧闌珊這樣子，就跟昨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還笑著提醒了他一句，“還不洗漱的話，去公司就要遲到了。”
“顧闌珊……”
陸隨然走過去，一直忙忙碌碌的闌珊按倒，坐在了沙發上，墨色的眼眸幽幽暗暗的。
“真要遲到了。”
闌珊又重複了一遍，“我今天還要開會呢。”
陸隨然生平極少覺得開口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
闌珊卻忽然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先走了。”
陸隨然拉住了她的手，兩人僵持在沙發一側。
她一直沒有看他。
“公司的事不著急。”
陸隨然語速放緩，看著她的手掌不自覺的微微收攏。
他知道，顧闌珊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
但事情並不是回避就可以解決的。
“我們。”
“我真的要來不及了，我們回來再說好不好？”
闌珊一手去拎了沙發上的包，“大清早的，陸先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墨跡了。”
她在笑。
眉眼有些憔悴，卻極力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陸隨然站了起來，“你等我一下。”
男人起身去了洗手間。
闌珊仰了仰頭。
顧闌珊你在幹什麽呢？
怎麽能慫成這樣？
陸隨然的動作很快，換好衣服拿著車鑰匙和闌珊一起走出了門外。
“我自己開車去就可以了。”
闌珊說。
“順路。”
陸隨然隨機開口，“剛好要去那邊辦點事。”
闌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順路，坐在副駕駛上，目光有點不知道該落在什麽地方。
心很亂。
靜水園到公司的路，就變得格外的長。
下車，看著陸隨然驅車離去的時候。
闌珊忽然有種，想要長長鬆一口氣的衝動。
她有點怕和陸隨然說話。
怕他說，你連花瓶都做不了，已經沒有任何的用處。
更怕他對她所有的好，全部來源於他覺得她可憐。
黑色的賓利繞過大廈，在另一側停下。
陸隨然搖下車窗，深吸了一口氣。
滿口寒涼。
剛才顧闌珊明明就坐在他旁邊，卻讓人感覺很遠。
遠的讓人心底，不由自主的發慌。
他在車裏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摸出一根包，夾在指尖把玩了一會兒
煩躁的情緒越演越烈，踩了點油門，把手裏那根連帶著整包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裏。
陸隨然拿手機撥了個號，“她今天的會議有什麽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