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湖傳聞的真實性
江南要迎來一場大風雨了，就連江湖之外的平常百姓也知道了這一點。
這幾天，西邊一群和尚下了山。
北邊一群青色袍出了門。
街上的乞丐變多了。
路邊還時不時能看到各種打探消息的人。
聽說，鐵劍山莊的少當家也來了江南。
賣消息的飄雨樓和賣人命的滴血坊在暗中做著較勁，也不知道他們在盤算著什麽。
而此時，這一切風雨的源頭，沈煉，還在街上慢悠悠的閑逛。
他並沒有什麽遮掩，就這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也隻是閑逛。
沒去理會兩旁時不時投來的視線，他甚至還在街邊的小攤上吃了一碗豆腐腦，是鹹的，鹹豆腐腦萬歲。
他這幾天就準備出城了，沒找到神秘氣息的來源，他也沒著急，左右也不是很要緊。
等出了城以後，他會往東邊走，去看看這個世界的西湖，和他上一世的西湖有什麽區別。
然後他會一路繼續往東，去沿途賞景，如果有機會他還想去見見他的朋友。
最後他會去見一個老道士，那是他半個師傅。
這些事做完便隻等黃土仙所說的時機了。
嗯，行程還是蠻緊的。
坐在小攤子上，沈煉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豆腐沫，這樣盤算著。
他現在完全沒有一點被追捕的人該有的心態，甚至連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有後天造就的性格有關，也大概與習慣了有關，他已經被懸鏡司追了兩年多，現在無非隻是多了一批人而已，就算是他想要裝模作樣的配合對方一下，也確實緊張不起來。
在沈煉看來，這是一件麻煩事，但是也不算太過麻煩。
如果他這樣子的想法叫旁人知道，恐怕是大吃一驚吧，被江湖一半的人圍捕，居然還不算太過麻煩的事。
沒辦法，誰讓沈煉的輕功確實還不錯呢。
他真的一心要跑的話，應該沒有人能追上他，即使是教他的人也不行。
不過很快。
沈煉真正的麻煩就要來了。
街道的人群裏，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從中擠了出來，她看打扮是一個白衣書生，本當十分俊美。
不過此時的她確實一副灰頭土臉，麵黃肌瘦的狼狽樣子。
她也沒辦法，誰讓之前，她身上所有的錢財都讓一個賊人搶了去呢。
為了追到這裏，她這一路上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艱難苦困。
睡得是露宿街頭，吃的是殘羹剩飯，趕路也坐不起馬車，前兩天還能仗著會些功夫和乞丐搶搶生意，誰知這兩天乞丐越來越多，簡直是大部隊都來了。
而她要追捕的人還整天東跑西跑沒個固定，天知道這家夥是為什麽能跑這麽快的。
“沈煉！”想到自己一路上的經曆，書生惡狠狠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拿著手裏的龜殼，環視著街上來往的行人。
她已經算出來了，沈煉現在就在這條街上。
“你跑不了的，等著吧。”
……
“啊切！”坐在小攤子上的沈煉突然沒由來的背後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大概是這幾天總是睡屋頂，雖然夜景不錯，但著涼了吧。
擦了擦鼻子，他沒在意地搖了搖頭，對著攤上的老板喊道。
“店家，再來一碗豆花一個麻餅，多放點蔥啊。”
“得嘞，您吃好哈！”這幾日的生意都不錯，店家笑嗬嗬地又低頭忙碌了起來。
……
“哎呦。”
街道上，一個穿著寬大布衣的幹瘦中年男人，被從後麵擠過來的白麵書生撞了一個踉蹌。
他一臉抱怨地回過頭去，當看到白麵小生饑黃臉龐的時候，隨口罵道。
“你這個小姑娘，擠什麽擠，人這麽多就你著急是嗎？！”
白麵書生被罵的突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地低著頭說道。
“抱歉，抱歉。”
“哼！”冷哼了一聲，似乎是不想多生事端，幹瘦男人滿臉晦氣地拜了拜手：“算了，算了。”
說著他朝前走了兩步，向一個方向看了幾眼，就匆匆離去了。
白麵書生現在還有些無措，全然沒注意到方才那個男人是一語就道破了她女扮男裝的身份。
如果是之前的她還好，細心的人也不難看破，但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副幹瘦襤褸的模樣，蓬頭垢麵，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能夠這麽快隻看一眼就能做出正確判斷的人，一定不會是一個尋常普通的路人。
不是擅長裝扮的青子，就是常年在街頭混跡的探子，要不就是一個高手，能夠一眼入微，看到常人難以察覺的細節。
不過，這個時間的這個街上，不普通的人也確實不少。
原因無他，自然全部都是因為一個正在街邊小攤吃飯的白衣人。
白麵書生也很快就看到了這個家夥。
.
“沈煉！”她低聲呼了一下，緊緊抓住自己手裏的龜殼子，她就知道卦象不會騙她。
這個家夥果然在這裏。
白麵書生連忙看了看兩邊，思量了片刻，按捺下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又躲進了人群中。
即使是她不太機靈的腦袋也能明白，這樣衝上去是不可能抓住沈煉的。
她想的很清楚，與其是那樣毫無作用的暴露自己，不如先暗中觀察，找個機會再下手也不遲。
但這點小伎倆顯然是不能瞞過沈煉。
幾乎是白麵書生靠近的第一時間，坐在攤上咬大餅地沈煉就已經聽到了她那熟悉的腳步聲。
對於這個不久前剛給他下過藥的小姑娘，他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這姑娘，是怎麽追上的？
沈煉咬著大餅地嘴巴頓了一下，臉色微顯無奈的想到。
不得不承認，她好像還是有一點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能耐的。
沈煉本以為，這個對於抓住他有著莫名其妙的執著的姑娘，在上次被他甩掉之後就不可能再追上他了。
以她的輕功別說追蹤他了，就連想要跟上他留下來的痕跡都有困難。
可沒想到居然真的被她追上來了。
也許隻是碰巧吧，沈煉也未再多想，畢竟他一路也未可以隱藏痕跡。
沈煉微微搖了搖頭，三兩口就把手裏的大餅解決了個幹淨。
看來也隻能提前出城了，要是被這個家夥纏上，估計會有不少的麻煩，他不喜歡麻煩，何況他現在已經挺不自在的了。
這樣想著，沈煉已經喝完了第二碗豆腐腦，從攤子邊站了起來。
在他站起來的瞬間，街道上數個耳目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很明顯，有很多人對沈煉接下來的去向感興趣。
白麵書生也在人群裏向前走了幾步，透過細縫觀察著沈煉的舉動。
“店家，賬錢我放桌上，不必找了。”
沈煉隨手將幾枚銅板放在桌上，其實本來也不用找，回頭打量了一眼街上的人群。
感受著那些若有若無的視線，他淡然的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側了一下腳步。
不好，他要跑了！
看到了沈煉的這個動作，那些暗中觀察他的人瞬間反應了過來，想要動身跟上。
可惜，他們隻看到了沈煉的身影憑空挪移了出去，在人群中幾個穿插之後，就消失在了街道中。
白衣飄然遠去，快到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得清蹤跡。
甚至，普通的行人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他們隻是以為吹過去了一陣怪風，就搖了搖頭又各自走起了各自的路。
沈煉的輕功，確實是太難以應付了。
白麵書生看著這一幕，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了原地，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沈煉真正施展他那冠絕天下的輕功。
過了片刻，是才回過了神來，哭笑了一下，麵色蒼白地再次掏出了烏龜殼，四下尋找了起了沈煉的去向。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別無選擇，必須抓住沈煉，也隻能去抓。
哪怕是她很清楚她可能根本就追不上他。
……
沈煉的腳程很快，有多快呢，反正至少馬匹是追不上的，日行千裏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所以如果他真的是專心要趕去一個地方，真的要不了太多的時間。
可惜他很懶，他是個懶人，能夠躺著就絕不坐著，能夠坐著就絕不站著，同樣的，能夠走就絕對不會跑。
所以他的腳程又很慢，因為他總是走走停停，而這也就成了那些江湖人追上他的唯一可能。
不過，如果真的要抓他，你也可以選擇不追著他走。
你完全可以等，如果你能猜到他會在哪裏停下來的話。
就比如說，此時向西的一路上，就已經有許多做足功課了解沈煉的人在等著他了。
或者應該說本來每一個方向都有人在等他，隻是他碰巧走了西邊而已。
不過，沒人會去考慮沈煉去西邊做什麽，他們考慮的隻是怎麽把沈煉抓住。
隻有活捉沈煉，才有那黃金萬兩懸賞和入朝麵聖的機會。
江湖是一片很複雜的地方，大多數情況下，它是講道理的，但是如果不湊巧的，你剛好站在了“道理”的對立麵，那它對你就是不講道理的了。
它會用盡各種各樣的辦法來對付你，下三流的路子也可以被說成是大義凜然。
至於什麽是“道理”，那就要看大多數人怎麽說了。
而這一次，沈煉似乎沒站在“道理”的這一邊。
一路向著西湖所在的杭州走，他遇到了不少在等著他的江湖人，那些江湖人對付他的手段很多，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暗器飛箭，下藥粹毒，挖溝設陷，布網合圍。
沈煉倒也不生氣，因為他明白，這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但是他在很煩悶，因為他明白，這隻是剛剛開始。
現在出手的大多都還是綠林好漢，江湖遊俠，等到那些真正的江湖名門正派趕到，前來奉命討賊的時候，那事情就要變得更加麻煩了，盡管名門正派的人手段會光明正大些，但他們的實力也會更高。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實在是有些壞了他原本觀光的興致。
哎，為什麽就不能挑個時間再動手呢，每次非要在他吃飯喝水睡覺的時候，害得他一路都不安生。
這途中有多少人圍捕過他，他是不記得了，他隻管著一一跑開，把這些人甩得遠遠地。
然而他的名聲確實被人越傳越邪乎。
什麽長足可生風，跨步幾十丈，腳踏青風陣陣，兩袖雲翻浪卷，生的是玉麵邪相，似鬼似仙。
龜龜，這才走了一路，他就幾乎已經被說成了一個腿長幾米，腳底呼風，麵若羅刹的妖怪了，再走些時日，這以後還得了。
所幸沈煉雖然體不胖，但是心也寬，這些小事還不至於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