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惜別

  皇宮裏麵傳來了幽怨的笛聲。


  本來清雋爽朗的笛聲,是《姑蘇行》的曲調。本來非常清新悠揚,歡快活潑的笛聲,因為演奏的改變而變得低沉回轉。


  蕭逸朗感覺那是蕭逸雪在吹笛。


  於是,就躡手躡腳走到公主的宮中,在窗口探進身子,輕聲叫道:“小弟給公主請安!”


  蕭逸雪揚起眉毛,看了一眼蕭逸朗。


  蕭逸朗單刀直入地說:“姐姐,這首曲子本應華麗寬闊,為何吹得如此淒淒慘慘?”


  蕭逸雪蹙眉搖頭:“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卻聞蕭逸雪愁何在,她就這樣已經被許配給了夜郎的積極瓦,即日就要成婚,隨使節一同前往。


  夜郎距離中原幾千裏,自己確實一個中原的人,要是想念起來,永遠都沒有辦法回來了。


  蕭逸軒想起自己臨安編纂《文選》時候見到的一句話“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明明看不到,就連自己的頭朝著家鄉,都感覺會近一點。


  是啊,跟他們帶兵打仗不一樣,帶兵打仗隻是暫時離開的,而且往往是得勝歸來。


  就算是失敗而歸,也可以名正言順,不用留在邊境或是敵方。


  可是,現在的蕭逸雪,卻是要遠嫁他鄉的。


  嫁入夜郎,也就是夜郎的人了。沒有親人就要離開親人的道理。


  況且,她身上肩負的,還不僅僅是一個情緣關係的問題,其中還涉及到兩個國家的安定,還有利益。


  蕭逸雪放下竹笛,竹笛上麵的穗子在一段不斷地擺動。


  她輕輕撫摸剛才吹過的口,上麵還殘留著自己嘴唇的溫度。


  她 滿目惆悵,看著蕭逸朗還有蕭逸軒,三個人就好像是空中的三顆星星,遙遙相望,卻又不可企及。


  “祝賀王爺抱得美人歸!”蕭逸雪無可奈何地說道。


  “姐姐這是何意?”蕭逸朗有些不理解。


  “剛才父皇不是已經應允,可以到江南去見就江臨安,跟她提親了嗎?怎麽現在王爺又要反悔了?”


  反悔?蕭逸朗對於這件事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哪裏來的什麽反悔?

  蕭逸雪作為公主,深知這皇宮中男女有別,內外有別。


  男孩子就可以隨意出入宮門之中,馳騁於疆場內外。


  但是女子卻要遵守所謂的道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就連今天見到積極瓦,也隻能跟著侍衛,足不出戶,站在遊船畫舫之上。


  當年他們在臨安都發生了什麽?

  從感覺上看,他們都很高興,意氣風發的。


  回來在隻言片語之中,聽說他們又玩了很多遊戲,而且買了很多的禮品。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她竟然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她感覺自己就是一隻掉在枯井裏麵的青蛙,隻能抬頭看到井口那麽大的一片天。


  卻有每天來這裏喝水路過的鳥兒,嘰嘰喳喳地跟自己說外麵的隻言片語。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


  但是,百聞不如一見,就算是他們說的再仔細,終究也隻能是一個美麗的幻想。


  蕭逸朗指著遠處一朵燦爛開放的海棠花,對蕭逸雪說:“姐姐你可認得那是什麽花?”


  蕭逸雪拿起竹笛,敲了一下蕭逸朗的腦殼:“糊塗弟弟,你怎麽現在也戲弄起你姐姐來了?姐姐我再不聞窗外事的話,也不至於會連海棠都不認識吧。”


  蕭逸軒點點頭,說:“你看看,海棠就不知道過幾天它就要凋謝嗎?而且,開得越快,就越容易凋零。”


  蕭逸雪點點頭。


  “要知道,我們如果結婚了,將來就不能好像現在兄弟姐妹一般親密無間了,大哥要到太子宮,我要到親王府,你也要到夜郎去。”蕭逸軒平日裏總是在編纂《文選》,裏麵的文章,除了公文,都是私下裏麵交接的書信。


  書信好像都是送給離別的人,他們在離別中總是充滿嘁嘁測測的感情。


  剛剛開始,他對這些感情,心向往之,知道這樣的感情來之不易。


  但是後來,看多了,也就覺得那是陳詞濫調。相互一點點的新意都沒有。


  接著,他就再也不選這樣的句子了,相反,用了很多裏麵穿著積極樂觀的文章。


  那些文章裏麵,有的寫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的是珍惜相逢別離時。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文章,他感覺到了,與其拒絕變化,挽留昨天,不如張開雙臂,擁抱明天。


  他指著海棠對蕭逸雪說:“姐姐,你也是有文化的人,你為什麽不能像海棠那樣,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麵展示出來,成為我們的禮物呢?”


  蕭逸雪頓時明白了。


  所謂的著急,不舍,或許並不是真的不舍。


  自己嫁入夜郎,聽起來路途遙遠,而且艱難險阻。


  但是畢竟那是作為皇親國戚,夜郎人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就算不嫁給夜郎,人到了結婚的時候,都要到別人家,跟人成親。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


  不過今天來得突然,沒有準備,所以就產生百般阻抗。


  於是,她頓時披上一件紅色的披風,重新搽了口紅,對著鏡子看了一番,然後整頓衣裳,開始自己的舞蹈了。


  她模仿海棠鮮豔的姿色,在床前舞蹈,手腳並用,翩翩起舞。


  飛揚的水袖,在空中搖曳,就好像是空中美麗的彩霞。


  她開始唱歌,以海棠為題,字字珠璣,溫柔婉轉。


  整個房間好像進入了一個美滿的仙境。


  蕭逸朗和蕭逸軒也在旁邊隨著舞動起來了。


  不需要舉杯邀明月,不需要對影成三人。


  他們三個人,就已經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團聚了。


  十幾年的姐弟情,還有十幾年之間美好的回憶,全部都在這樣鶯鶯燕燕的曲子裏麵。


  他們唱了一遍又一遍,感覺已經快交了三更了。


  蕭逸雪輕輕打了一個哈欠,蕭逸軒平時天天對著文房四寶,眼睛也是比較蒙圈,於是就起身告辭,準備結束了。


  蕭逸朗急匆匆地朝禦馬監走去,找了一匹棗紅色的快馬,朝臨安城的方向走去了。


  蕭逸軒有些納悶地問道:“皇兄深夜出門,恐怕多有不便吧?”


  蕭逸朗皺著眉頭:“我看啊,你不要多嘴,我就不會不便!”


  剛才那種難分難舍的感情,大大打擊了蕭逸朗脆弱的心。


  本來他是想要天亮再去的,但是因為想到時光匆匆。如果不抓住眼前的機會,不去好好地準備,那麽,等到分離在即的時候,就一切都晚了。


  他騎上馬,讓自己的披風在後麵隨風飄蕩,好像是一麵勝利的旌旗。


  旌旗本來是軍中|將士相互交流用的,不同的姿勢代表了不同的信號。


  但是,他現在隨風飄動,不知道是什麽信號,但是也知道那是什麽信號,不過就是上天希望他早日見到江臨安的信號。


  他本來應該立即修書回家,告訴江臨安這一切的好消息。


  但是那畢竟是人力傳遞書信的古代。


  有的時候,送信的速度,可能還真的比不上這樣隨便走來走去的速度。


  所以,他猶豫了。


  趕到臨安的時候,剛剛交了四更,他將馬係在江家大門,給守衛出示了玉佩,直接就進了江臨安的房間。


  江臨安也是大半夜睡不著。一半因為思念,一半在回憶過往。


  她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穿越到這個世界當中,在這個世界裏麵,過著無法想象的生活。


  她也不能忘記,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有這麽多不公平的事情存在。


  這個朱逸群,無才無德,而且相貌醜陋,卻總是欺負自己,而且得不到報應。


  她想到,要不是自己原來的身體這般癡傻,說不定顧家少爺也就不會嫌棄自己。


  自己現在也就成了顧家的賢妻良母。


  但是,這永遠永遠都隻是一個如果。


  她想起那一天顧家少爺來退親的時候。明明自己不喜歡顧家少爺,退了 就退了的,但是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別人說不要就不要,從麵子上麵好像也說不過去啊。


  也就在那一天退了親的時候,她姐姐竟然跑到自己的房間裏麵,搶走了自己所有的首飾。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安慰自己,照顧自己,說“他不要你,我要你。”


  結果,就在夢中,她真的見到了這樣一個真實的存在。


  那個人對她說,他一定會娶她,他會給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禮物給她,讓她過最好最好的生活。


  他會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委屈。


  他還說他永遠都會愛的。


  但是,那隻是一個夢,夢裏麵的那個男人,據說是一個王爺,而且是京中人人敬佩的王爺。


  風|流俊逸,瀟灑倜儻。


  每一個人都喜歡他。


  但是,每一個人都喜歡的人,輪得到她來喜歡?被每一個女人喜歡的人,難道還願意拋棄自己的恩寵,來找一個病怏怏的傻叉?


  有緣分的話,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緣分是什麽?什麽是緣分?


  好像世界上的緣分,都是人們事後諸葛亮一樣說出來的。


  真正的緣分在哪裏?


  如果有的話,她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來換取一片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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