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故事
咆哮的同時,老王也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繼續道:“我記得那一年守衛撼天崖的勢力是六虎之一的將領山巔寨,他們看到有商賈敢私藏納戒而不報,滿臉大喜,可我這心裏卻是拔涼拔涼的。”
“隨即整整三十人的商隊,因為他們掌櫃的一時貪心,被山巔寨的人推倒了樂江喂魚。”
“而老王我因為是他們的引路擔保同樣罪責難逃,因為那個時候將領山脈剛剛結束一次剿匪行動,山巔寨的人擔心刺激官府,便給我一條活路。”
“他們讓我跑一炷香的時間.……”
說到這裏,衙役老王滿臉的褶子全部擠到了一塊,伸出手對著金玉棟和山匪四哥兩人做了一個“三”的手勢。
“三天!他們追我三天!如果抓不到我!便算是我老王命大,就此放我離去,但如果被他們抓到,我就要自己找一顆歪脖樹吊死。”
“知道今日,我都清晰的記著,山巔寨領頭的那人叫莫輕,他滿臉獰笑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叫生死各有命,聽心不聽天,是死是活就看我自己了!”
“那時候我剛剛成婚沒幾年,家裏麵孩子還小,婆娘等著我的薪水養家呢!我不能死啊!我怎麽能死呢?”
“所以當他們開始下注堵我多久被抓到的時候,我就開始玩了命的跑。”
“也不管前方的路是否認識,反正就是跑!我不敢保存一絲體力,希望能夠在山巔寨雪地獸追到我以前,躲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但很快的,我便聽到身後傳來的嘶吼聲,山巔寨的那幫雜碎已經騎著他們趕到距離我不遠的地方。”
“情急之下,我連忙下了雪地獸,取出刀子將自己的食指全部割破,讓血侵染那畜生的皮毛。”
“隨即我狠狠的將匕首紮在雪地獸的屁股上麵,那畜生吃痛,發瘋一般的跑了出去。”
“而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一咬牙直接跳下了山崖,索性老天都幫我,墜崖的過程當中,我被一顆歪脖樹攔住,摔斷了一條腿,但總歸是抱住了性命。”
“就這樣,我在那棵樹上麵整整待了五天,山澗罡風十分強烈,將我整個人都吹了人幹,可我不敢亂走,更不敢離開這棵樹。”
說到這裏,衙役老王再次抬起頭,看著金玉棟道:“金小子,你知道人在溺水時,突然看到一顆救命的浮木是什麽感覺嗎?”
說著,老王不等他回答,緊接著便開口道:“當時的我就是這種心態,你們別笑我傻,那時候我覺得既然這顆歪脖樹救了我,那它就是我的救星,我生怕離開它,我頃刻間就會死亡。”
“五天已過,我又餓又渴,抓一把雪放在嘴裏麵含著,除了那冰冷徹骨的涼意,我沒有任何食物來補充身體消耗的能量!”
“我像一隻沒有驅殼的屍體,在茫茫不知方向的江嶺山脈遊蕩,說什麽想法在那個時候都是不切實際的。”
“我心中唯有一抹執念,那就是要回到家,那裏有我的婆娘,有我的兒子。”
“索性天不亡我!老王我碰到了一隻環民小隊,在得知我的刑天府身份時,他們給我了一點食物和一隻寶貴的雪地獸。”
“三個月,我在茫茫的大山當中整整走了三個月,拖著疲憊的身軀,有四次差點被山上的異獸吃掉,兩次瀕臨餓死,生了兩場大病,都是那隻雪地獸將我從幽府地獄的邊緣拉回來。”
老王述說的這件事情已經過了十幾年,而像他這樣一個普通人,十幾年前的記憶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記得如此清晰,隻有經曆過那些刻骨銘心的痛,他才能夠將這段記憶,甚至是每個數字深深的刻在骨髓裏麵。
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衙役老王並沒有想要攪局,可這說著說著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而在座的金玉棟和李巧娘默默聽著他的述說,除了偶爾酒杯抬起,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就連往日嘴裏麵肆意馳騁小火車的山匪四哥,這會兒也沒了動靜。
每個人都曾經曆過痛苦,而最能夠引起他人痛苦回憶的,往往都是某些不經意的點,所造成井噴式的情緒激發。
很顯然,衙役老王這一番敘述,成功勾起了在場每個人的回憶,讓現場的氣氛無比沉重。
讓人有點詫異的是,原本以為衙役老王的這個故事已經接近尾聲,可事實上恰恰相反……
“三個月的路,我走了差不多有半年,才看到了寧陽關隘的關口,當我走過關口大門的時候,所有不明所以的人都上前探望,對我噓寒問暖,問我這一次山上為何這麽久?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那時,我一邊流著淚,一邊搖著頭,什麽話都沒有說,在山上流浪近一年的我,身子如同一個殘破的風箱,哪怕一點巨大的力道都會將我擊倒。”
“我扒開人群,不停拍打著屁股下麵的雪地獸,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說到這裏,衙役老王雙眸通紅,端起了身前的一碗酒,抽了抽鼻子,狠狠喝了一口。
“家……家裏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幹淨到連院子裏麵的雜草都沒有一根,我站在空空蕩蕩的房子裏,找不到我的婆娘和兒子,那……”
老王哽咽了一下,強忍著沒有哭出來:“那時的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在大山裏麵經曆十數次生死之難,我之所以能夠挺過來,便是因為這裏有家,有親人,有我的兒子!”
“這是支撐我活下來的信念,可我……可我真回來了,他們人怎麽就沒了呢?怎麽能夠就不見了呢???”
“嘶……”
衙役老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可因為手上的菜肴油脂,卻讓整張臉變得更加模糊,他長嘶了一口氣,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靜默的停頓了一秒。
“後來啊!嗬嗬!別人告訴我說,我的婆娘領著我的兒子,改嫁到寧陽關隘的茶山裏麵,聽說還是一戶不錯的人家,家境殷實小有富餘,除了那個男人不能生育,其他一切都很好。”
“其實這樣也不錯,我聽說他不但對我婆娘好,因為身體的原因,對我那兒子也是視如己出,一家人其樂融融,我挺開心的!真的!”
啪!!!
可聽到了這,山匪四哥卻是拍案而起,指著衙役老王的鼻子大罵道:“媽的!老王!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這要是擱在四爺我身上,我他娘滅了他滿門……”
“閉嘴!”
“閉嘴!”
可誰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金玉棟和李巧娘兩個人同時厲喝一聲,直接將山匪四哥打斷。
“呼……呼.……呼.……”
而他看到自己的婆娘和大哥全都生氣了倒也不敢再說下,可這心裏麵還是有點拗不過,呼哧呼哧的直喘重氣,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衙役老王看到山匪四哥的樣子,坐在那裏不由露出一個慘笑道:“嗬嗬!四爺!您說得對,老王我啊他媽的就不是男人,寧可當一個龜公,也不願意……”
“算了!老王!別說了!”金玉棟搖搖頭道。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一家人關上門裏麵發生的事情可沒有什麽旁觀者清,說來說去也說不明白的!
能夠看出來衙役老王愛他的婆娘,更愛他的兒子,但他也能夠認識到自己常年在山上跑,一沒有什麽本事,而也賺不到錢。
所以,他認了.……認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可歎這世間有多少事,最難的就是這個“認”字!
“嗨!”
正在這時,衙役老王的情緒一變,整個人又恢複了之前那個愛喝酒沒事兒扯扯葷段子的狀態,如同便了一個人一般,他端起了身前的酒碗笑著對山匪四哥道:
“對不住啊!四爺!您這大喜的日子,就聽我在這裏瞎叨叨了!我先幹為敬!”
這句話一出口,金玉棟和李巧娘不由齊齊將身前的海碗端起來,而山匪四哥此刻也看出了老王的落寞,搖搖頭沒有說什麽,端起酒碗大喝一聲道:
“媽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的?這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半年前老子他媽還是一個山匪,可這半年以後,卻是認識了哥,娶了婆娘,還認識了老王你。”
“以後,咱們都是兄弟!此去龍州縣,幫哥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喝酒!”
“上一邊去,你他娘的少給小爺惹事,我就燒高香咯!”金玉棟看到氣氛太過沉悶,不由打了一個哈哈,笑罵道。
而聽到這句話,山匪四哥也琢磨出金玉棟的“意思”,不由緊跟著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哎!你說說!老四哪一次出手不是為了維護哥的臉麵,哈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砰!
眾人的酒碗撞到一起,一飲而盡,包括李巧娘在內,三大海碗的酒一滴不剩。
“少爺,四爺,既然剛剛老王叔已經給大家帶來了一段令人深思的往事,況且今兒也是奴家和四爺的大喜日子,那奴家便清歌一曲,代替之前的酒令為大家助興如何?”
李巧娘心思玲瓏,明白金玉棟想要搞活氣氛,不由款款的站起身來。
不得不說,一身新娘子的鳳冠霞帔,再加上濃重的妝容,在此刻滿屋子張燈結彩的裝飾下,李巧娘被映射的如同是一個芳華二八的少女一般。
如果那眉眼間“職業性”的嫵媚能夠稍稍減去一分,那一切便更加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