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也不知她扛劈不扛劈
接連兩日,悲呼峰訪客不斷,盡皆被呂無相所布的屏障擋於峰外。
此隔絕屏障,遠遠比不上[識神大陣]那般堅不可破。只是,來者皆為各峰同門,聽聞呂無相歸山便來問候一二,自然不會強攻。
大多訪客都會在屏障的膜壁上,[瞑思毋擾]四個大金字亮起時,保持微笑、揮袖飛離。
不少仙識鎖定悲呼峰,卻無法探聽到半個字。這便讓不少同門領教了呂無相陣法一絕,確非虛傳。
閑事莫理,當務之急,先對自身處境有個詳細的了解,才好做出幾…十手準備。
大概梳理了一下無極仙山六道宗門內情形。
六座懸浮山,也就是無極仙山的六大主峰,分別是:泰然峰、泰阿峰、坐忘峰、凌霄峰、羽然峰與悲呼峰。
六峰為六道宗六大分支的主脈,除悲呼峰之外,另五脈主峰之下各掌管大大小小,八至十峰。
說白了,其實就是另五脈親傳弟子成火候了,便被各自祖師賜下一座小峰,作為收徒修行之用。
至於那些小山峰上有多少『堂口』,那就不在李長安此時考慮範圍內,暫且不去管它。
按李長安的理解,主峰就是『系主任』(如斗元大師伯)的生活區兼本系主力尖子生的研、博班;
小峰就是各『教授、老師』帶的普通小、中、大學班級。
層級分明、體系健全;教學系統化,分工合理化,不愧是有著古老傳承的老牌道門仙宗。
那麼說,為何別的峰都是人丁興旺,一派繁榮昌盛之景,唯獨他們悲呼峰,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恁大一座懸浮山峰,就他師徒二人呢?
此事,說起來,便又是另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魔大戰。
兩會,也就是兩萬一千六百多年前,被鎮壓於無望海底荒境中的魔族餘孽,瘋狂衝撞天亼老祖所布之封印大陣。
全天下所有修士均有參與此戰,而六道宗作為當時的第一大道門仙宗,更是傾盡全宗之力;
這一戰,各道門仙宗均有修士壯烈犧牲;六道宗損失最為慘重,數十萬門人弟子填了海,十二位金峰境長老盡皆赴死;
然,傾盡所有,都沒能擋住暗中發育、蟄伏了幾十萬年的魔軍。
最後,六道宗最強戰力、悲呼峰一脈峰主大黃庭九品真人,帶領坐下百餘名天峰境修士,布下【煉獄陣】與魔軍同歸盡燼。
雖說,那位大黃庭九品真人也是萬不得已,但【煉獄陣】乃天地禁法。此一舉動,觸怒天道之威,降下惡果。
那位真人自是知道會有惡果,也不知這位大佬在布陣之前,發下了什麼樣的大道誓言。總之,自那一戰之後,悲呼峰一脈便像受到了詛咒似的,收誰誰撲街。
每有弟子入門,不是難以精進,便是夭折於修行過程,再不就是死傷於天劫之下。
甭管多麼優秀的仙苗道種,但凡入了悲呼峰,沒把自己練死,都算是天道掛機遺漏了。
就這樣,不出幾千年,悲呼峰便應了其名,悲也嘆也、嗚呼哀哉。
值得一提的是,荒渡涯,也就是『魔海』大陣中央那座拔海而起的『山峰』,其實就是煉獄陣遺留下來的【煉魂釘】遺迹。
另外,在那一戰中,六道宗人才折損嚴重,很快便衰落下來。
之後不久,原本位居於二、實力不俗的仙門——[仙渡洲],趁勢順利上位。
六道宗『天下第二』這個稱號,其實是各大道門看在當年危急之時,六道宗曾為人族拋頭顱、灑熱血、死傷最為慘重的份兒上,給的虛稱罷了。
真論實力,勉強算中流吧。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奈何,大樹全傾,傳承不免有缺失斷代。
故而,荒渡涯大戰之後的萬餘年間,六道宗再沒出過冠絕四海五洲的巔峰級仙才。
如此下去,當年的餘蔭撐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沒落。
就在這種極不樂觀的情形之下,凋零的悲呼峰一脈,出了位絕世強者。
妙木仙幼年入山,修行不到五十年,便名動四海五洲。
不到五百年,破出九階,創下修仙界最快紀錄;
再五百年,以輕鬆瀟洒的姿態,歷天劫、無傷過三境;
又千年,便達到了與大多道門仙宗掌門宗主才有的水準,小黃庭;
更令全天下數得出來的那幾位絕頂大佬艷羨的是,妙木仙在頓悟入大黃庭后,僅花了不到五百年,便達到九品圓滿境界。
修行不到三千年,輕輕鬆鬆入准聖,被譽為史上最快的那個男人。
與那位動用了煉獄陣的真人祖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妙木仙不僅為六道宗挽回了大宗門的尊嚴,也令門內上下齊心,重燃當年修行熱血。並讓天下無數修士,對六道宗、對無極仙山,心生景仰與嚮往。
如此驚才絕艷的頭號成聖種子選手,身負六道宗兩萬多年的『委屈』與重登天下第一道門仙宗的厚望。
居然,就這麼,沒、了!
………
捋完本山門內部情況、仰視了師祖妙木仙傲視群雄的履歷后,李長安心底也是久久無法平靜。
但眼下,可不是他唏噓感概的時候。
保命,才是頭等大事。
綜上已知:妙木仙不僅是六道宗的最強戰力,還是有望成聖,真.光宗耀祖的唯一寄望;
同時,還是『無極大學院』擴充門人『招生』的金字招牌;
由此,得出結論:此等鎮山至寶,護都來不及,怎會有人去害他。
所以,自己此前的擔憂,應該可以減去少少。
未知的仍舊未知。
師祖妙木仙是怎麼死的?因何而死,誰人下的手?一概不知。
原本想從師父口述的師祖遺言中,找出些許端倪。然而,李長安聽完,只覺得兩眼冒金星,腦海中不停蹦出四字訣。不明覺厲、男默女淚、沃樂鴿區…
燈影傳信,截取自妙木仙原話【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我的命運,就在於他的成敗。去吧,別做無謂之事。】
這…位大佬,能不能說點人能聽懂的語言啊喂?
腦殼疼,疼到炸。
竹屋二樓,李長安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拿著支細竹竿盤腿坐在地上,在面前的一方沙盤上寫寫畫畫。
一旁的小白狐狸腦袋挨在他腿邊,正打著呼嚕。阿紫也趴在他肩頭,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嘴裡還吐著泡泡。
這兩貨倒是隨遇而安,心大到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在他身邊,就能安然入睡。
呂無相一臉愁容坐在李長安對面,也看不懂徒弟在沙盤上勾來畫去的寫些什麼。
看了會後,老道終是忍不住,撫須道:「各峰峰主盯著我們悲呼峰,皆因關心師父的安危。
只不過,我實在不知當年師父究竟因何故殞落,故而無從回答他們,只能先且避著不見。
唉…這到底該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
李長安抬頭看了眼外邊漆黑的夜色,又看向師父,心底是又想笑又無奈。
是,並不一定都是惡意的。但,也未必全是善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都沒有的話,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基於種種不可描述的經驗,外加此前被樹妖姥姥的軟綁架,李長安此時很脆弱、很不安、很敏感。
他認定師父所說這些年打探、窺視悲呼峰的同門中,除了真的關心鎮山至寶妙木仙去處之人外。也不排除,有人另有心思。
諸如『趁機霸佔無主之峰』、『趁機在無主之峰內撈點功法或法寶的好處』…此類『人之常情』恐怕不在少數。
當然,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陰謀論』是真相。若真是門內有人設計害師祖,那自己應該很快就會被盯上。
真相是不會自動跳出來的,基於已知所有,李長安對妙木仙之死,作出了以下猜想。
壹:非門內人,而是別門、別派;
若公開妙木仙已死的消息,一則對山門極為不利,二則有可能會引起覬覦無極仙山的人,趁機搞事情。
畢竟,六道宗除了先輩餘蔭之外,還有無極仙山這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與那滿山遍野的靈物寶財。
所以,師祖這是,多重.懷璧其罪。
搞死妙木仙,便滅了六道宗東山再起的唯一可能。假以時日,再慢慢搞殘、搞垮六道宗,便能蠶食下這片靈脈寶山。
如此一想,門內有沒有別門別派的間諜呢?這是個問題。
貳:別門、別派某位與妙木仙同一量級的大佬,趁其鎮守荒渡涯之機,直接出手抹殺;
雖說與師祖實力相當的,只鳳毛麟角、廖廖數位;且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正面擊殺師祖的幾率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
也許,是兩人或三人聯手呢?那成功率不就大大提高了么。
此處,暫且做個標記。待慢慢了解當世有哪些實力深厚的大佬后,再作判斷。
叄:魔族;
師祖獨自鎮守荒渡涯一事,除了大師伯與師父之外,人族這邊暫時假設無他人知曉。
那麼,誰會沒事跑到那個魔海去呢?
回仙山的路上,師父特意繞行,連那魔海的邊邊都不敢靠近。尋常修士別說是進荒渡涯了,便是靠近不滅雷霆,都夠喝一壺的。
又不是人人都像師祖這般天賦異稟,修得九重天雷音,能無傷穿過那片恐怖的雷區。
無法斷定師祖死在何處,如果就是在荒渡涯的話,那還原當時『案發經過』有可能是這樣的。
魔軍沖陣,且某個或幾個『大魔頭』從陣眼中逃出來。師祖與對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鏖戰幾天幾夜后,不敵身亡。
肆:複合串聯式大型陰謀;
假設,師祖死於荒渡涯。
那麼,魔族衝撞封禁大陣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為何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師祖在的時候出來了呢?
也許,有人族修士(門派不論),與魔族餘孽暗中勾連。
善水遁、避雷陣法的修士,聽師父說有很多,但要達到能暫避不滅雷霆之威的,少之又少。
少歸少,說明還是有這種存在。
假設,某心懷不軌之人,得知妙木仙在荒渡涯的消息后,水遁入海底悄悄啟開大陣一角,放出個把魔族大能來。
借大魔頭之手,除掉妙木仙。
那麼,妙木仙在荒渡涯之事,誰人知?
斗元大師伯,嫌疑最大,但沒有『作案』動機。
無冤無仇,說到利益衝突,最多也就是妙木仙如日中天被長老器重。
但即便再善妒,也不至於不顧自己仙門的興衰。
況且,斗元大師伯修為也不差,乃金峰境之尊,與天亼殿六長老實力相當。
沒必要。所以,如果這是事件真相的話,那便應該另有他人。
伍:與人族不對付且積怨頗深的異族;
譬如,妖族…
尋常小妖小怪肯定不是師祖的對手,但,若出手的是樹妖女子那種量級的呢?
不過,要特地跑到荒渡涯去狙殺師祖,前提條件是遭得住不滅雷霆。
也不知她扛劈不扛劈.……
陸:其它(略)
「唉!」
整理完思路后,李長安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如何?」呂老道睜開有些耷拉下來的眼皮,關切地問道:「可是,想好明日如何與長老言明此事了?」
李長安揉了揉由於壓力過大、用腦過度導致脹痛的太陽穴,道:「想是想的七七八八了。」
「你說,為師好好記下,確保一字不漏說給長老。」
看著自己師父一臉認真好好學習的樣子,李長安笑了笑,「師父,趕了七八天路,您也辛苦了。先去歇著,徒兒再琢磨琢磨,明兒一早再說。」
「那…」呂老道愣了一下,起身道:「那行,長安啊…此事,此事甚是為難。為師、為師…」
「行了,師父。別擔心,快去睡。」
李長安站起來,攬著呂老道便往門外走,邊走邊說:「主意已經有了,只是徒兒再想想如何說的更巧妙,更能令幾位長老理解。」
「哦,那便好,那便好!」
呂無相說著,面上緊繃的表情略略鬆開一些。
呂老道回自己房后,李長安又坐回到原處,拿起那根細竹竿撥去沙盤上的痕迹。
重頭再整理一遍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想漏了。尤其得想好,怎樣才能把師父從這趟渾水裡摘出去。
師祖啊師祖,您咱就這麼莽呢!
仗著自己是王者,獨守荒渡涯。遇上魔族入侵這種事,不應該明哲保身的嗎?
你以為穿越者就一定能玩轉這個位面嗎?
安安心心修鍊不好嗎?再等三百多年,徒孫我就來了。一起聊聊前世,展望今生,多好。
結果呢,送了吧。
我這個徒孫半點餘蔭享不到,還得背負上您甩的這口黑到不能再黑的黑鍋。
唉,師祖誤我!
…………
遙遠的極北之地,北極淵境內。
一片冰封雪地、銀裝素裹,天地間除了灰與白,還是灰與白。
分辨不清是白日還是夜晚,天色朦朦朧朧,像罩著一層厚重無比的霧霾。
風雪,颳了幾萬年的風雪中,一抹淺淺的綠意自空中經過。
「啊啾~~嗯?」
七天前剛剛給自己改了個稱謂的樹妖女子,僅著一身薄薄的淺湖綠色紗衣,好整以暇地躺在一片巨大的虛形葉片上,飛在冰天雪地的半空中。
隆隆~~
在她前方不遠處,積重如囤了萬年灰霧的天空上,一渦雲層翻轉流動,有電光流動盤琚渦流中,似一尾電龍游曳。
「我說誰惦記呢。哼,不是早就劈過了嗎?還來!」女子沒好氣地仰頭望向那處,微微怒道。
只見她,踝足輕點,身子輕盈飄起,立於巨葉之上;拋出一枚金光閃閃的小葉片,立於頭頂上方約十丈處。
隆隆~~
渦雲居然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而去,電閃雷聲,也隨之漸行漸遠。
女子一臉茫然,眨了眨那雙美眸杏眼,似是不解地嘟囔道:
「嚇唬本姥姥么?姿勢都擺好了,你居然跑了,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