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好哇,師祖!
那…也不一定!
只有七年活頭的人,跟還有七十年活頭的人,那能一樣嘛。
有時間,才有機會,才有更多可能性。
擁有大把時光,快不快活,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不快活,可以自己製造點快活嘛。
李長安橫來豎去想了又想,當下決定,當個人世富家翁逍遙一世也就只得這一世,遠不如求得長生、永永久久的製造快活來得爽。
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想法子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自己那外掛雖說還沒摸索出明確的使用方法,但光憑數值能讓他增強自己施法威力這一點,就能判斷出來,必然是有利於修行的。
心底百般盤算,李長安卻是不知,自己其實,只有七天的活頭了…
「師父,那嶗觀海既然明知自己打不過,還要硬打。這不是傻嗎?鐵頭剛也不見得能突破升階啊。」
看著自己這時日無多的小徒弟,呂老道心底里一萬個不舍。
人死之後,魂靈會再次投回世間,再世為人。
可是,再高深的道法,再精確的推衍術,也無法找到前世與自己有著深深羈絆的那個人。
當年,若不是恩師在殞落之前,及進送出了燈影傳信,呂無相斷不可能找到存留了師父神識最後一念的那個小嬰兒。
「師父!」李長安揮手在老道面前晃了晃。
『師父今兒這是怎麼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老道「哦」了一聲回過神來,眨了眨有些耷拉下來的雙眼,道:「你方才說甚麼?」
「我說,嶗觀海這麼硬來,真的能突破升階嗎?」
「哦,這個嘛,倒是不一定。他也做好了準備,若真的不敵,便求個同歸於盡。」
「這麼剛的嗎?勇氣可嘉啊!」李長安實在不大理解得了這種人的內心世界。
對他來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沒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
秉持著[能動口、就不動手]的原則。先嘴遁,嘴遁不行再水遁、土遁、木遁…
「道心。
雖說,修的道法各不相同,但每一個道門中人,都有一條,自己的道!」
呂無相抿了口茶水,看著小徒弟,語氣陡轉,有些低落地說道:「曾有一人,於三百年前,獨身前往荒渡涯鎮守魔窟之門。
我曾問過他,那數百年光陰是如何渡過的。他說…」
話到此處,老道突然停住。
李長安只覺得師父的目光似乎顫了顫,心覺有異,輕聲問道:「說了什麼?」
呂無相將目光從小徒弟身上挪開,落在了桌上的油燈上,滿布溝壑的蒼老面容驀地一笑。
「他說,打打坐、伸伸腿,溜溜魔獸、吧唧吧唧嘴。
他還說,最想念那一口快樂肥宅水。我始終不懂,那是何物…」
李長安???!!!!!!!!
李長安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什,什麼!!師父,你,你說什麼?!!」
「哎喲,你這一驚一乍的…」
「不是!師父,你說的這個人,是什麼人?!」
呂老道目光閃爍了一下,見小徒弟一副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沉吟一息,道:「我恩師,妙、木、仙。」
這一刻,李長安覺得自己全身毛孔都炸了。
師父的師父,也就是他的師祖。
他的師祖,竟然,與他,一樣!
來自那個世界的,穿、越、者!!
天吶,還有比這更令人震驚的嗎?
「那,那他,那他人現在還在那個什麼涯嗎?」
又沉吟了片刻,呂無相搖搖頭,「不在了。不在了…」
李長安咽了口口水,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想一想,能隻身鎮守魔窟的,那實力肯定非同一般。師父的師兄都是仙人了,那師祖這樣的人物,說不定已經超凡脫俗,直登仙界了呢?
「師父,那師祖是去…去仙界了嗎?」李長安激動得三寸不爛之舌都打了結。
呂老道低頭無言,沉默了會兒,攏著衣袖起身,朝卧榻那邊走去。
邊走邊絮叨道:「累了,為師要歇息了。你去洗漱一番,道袍破了也莫要扔,記得收起來。」
「師…」
『父』字還沒吐出嘴,李長安的言覺便被封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師父走到榻旁脫下鞋。
還有許多疑問未出口,李長安抬手解封,正要衝師父走去,無聲無息一縷清風掠來,熄了桌上油燈。
他心知,師父這是不想說話了。
並且,必有大事與師祖有關。
從小到大,他都沒聽師父提及過師祖半個字。他也曾問過關於師門的事情,師父總是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也正是因此,差不多與世隔絕的他,一直都未曾正視過自己所處的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神魔世界;
更不知道,自家師父不僅僅是有兩把刷子,那是如假包換的真.仙人。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
也許,一切的源頭,就是那個神秘的師祖。
那個與他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師父三緘其口從不提及的師祖,妙木仙。
妙木仙。妙木仙?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啊!想起來了。
不是,吧……
李長安胸中血涌翻滾,深深吸了口氣,借著客棧外間燈火微光,看了眼側卧於榻上的師父。靜思兩秒,默默退出廂房。
一氣衝下樓,找了個無人街巷。李長安壓抑不住地暴笑出聲。
笑了好一陣子,笑得淚花直冒。也不知為何,笑到最後,竟是流下淚來。
他突然覺得,好像,不那麼孤獨了。
天知道,當他睜開眼看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時,內心有多麼慌亂。
漸漸長大,一開始的無措、惶恐,緩和淡去,而孤獨感卻越來越深重。
居於深山,十六年來,他的世界,只有師父。
所以,師父每天問他,『長安啊,想起來了嗎?』他總是回答,『沒有』。
因為師父說,只要他蘇醒前世記憶,師父就功德圓滿可登極樂界。
那時的他,只知道師父是求仙問道之人,卻並不十分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凡人能成仙。
嚴格來說,他的思維意識還停留在前世,對[仙人真實存在]這件事尚且存疑。
但他還是怕的。
他怕師父真的成了仙,拋下他獨自一個人。
他答,沒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帶著前世記憶,來到這個世界。
他就像一個誤闖仙境的外來者,或者說,無根漂泊的異鄉客。而現在,這種懸於半空的虛浮感,好似找到了一個著力點。
這個夜晚,他感受到了一絲無比親切的熟悉氣息,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託感。
「你好哇,師祖!」
「真想跟你坐下來,好好聊聊啊!」
李長安伸手在臉上抹了抹,呼的一聲吐出胸中悶氣,只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暢然無比。
仰望星空,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
有徒解意樂悠悠,有師困頓煩憂愁。
客棧廂房內,一聲綿長的嘆息。
關門聲響起,聽著小徒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徹底沒了動靜之後,床塌上的呂老道,緩緩坐起身。頹喪地耷拉著腦袋,眼底布滿了思索與苦惱。
久久之後,他抬起右手、翻掌,掌中熠亮起一道八卦光印。
這光印澄澈無比,沒有一絲雜質,整體散發著通透的白。
極致、明亮,卻並不刺眼。
老道盯著浮於掌心緩緩轉動的八卦光印,喃喃自語道:「師父,您當年燈影傳信所說之事,到如今,徒兒也沒能參透。」
靜默了片刻,老道又嘆了口氣,「我該如何是好哇?
師父啊師父,長安他至今都未蘇醒一絲前世記憶,神識無覺。
還有七日,愚徒實在已無計可施。
他這一死,徒兒我也沒別的法子引您的神識入[瓏]中,只得賭上這千年修行,拼上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