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事浮水麵
日暮的庭院裏撒了薄薄的一層餘暉，正應了院首的牌匾，落霞院。
墨竹纖纖，在微風中搖曳著，簌簌作響，一陣悠揚的歌聲從從竹林邊上傳來。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耶？
心為形役，奚何惆悲？
已往不諫，來又可追。
迷途未遙，今而昨非。
舟遙輕颺，風飄吹衣。
問夫前路，恨晨熹微。
落霞院的雕花門被打開，一個素衣俊朗的男子從外麵走過來，看到竹林邊的女子有些驚詫。
才三日不見，她就已經瘦成了這番模樣，顴骨高隆，尤其顯得那雙鳳眼高挑碩大，麵色蒼白的像張紙一樣。
女子抬眸看了一眼來者，停了歌聲，手指依舊停在琴弦上，語氣淡淡的，“公子倒是好些日子不來了，王爺在內間，過去吧。”
說罷又彈起了那首田園將蕪胡不歸的曲子，細長的手指劃在琴弦上，尤顯得刺眼。
男子看著女子淡然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你該明白，我今日來不是找王爺的。”男子語氣有些不善，言語間帶著些質問，“你到底是誰？”
女子彈琴的手一頓，琴聲戛然而止，蒼白的手指被細細的琴弦劃出了一個口子，登時就浸出了一個血珠子，女子卻恍然不顧，慢慢勾起耳畔的碎發，抬頭看著男子，笑道：“我是沐王府的王妃，顏汐月。”
女子一瞥一笑中依稀可見往日的風采絕色，可在男子眼中卻覺得礙眼，男子冷聲道：“你不該在這裏，還不把快她回來。”
女子勾唇一笑，笑容中是說不盡的落寞自嘲，“白天逸，我經皇帝賜婚，是沐王爺墨夜行八抬大轎堂堂正正娶過來的王妃，你說，我怎麽不該在這裏？”
白天逸被顏汐月說的啞口無言，決定不再與顏汐月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轉而質問道：“夜行至今昏迷不醒是不是你的手筆？”
顏汐月用那雙鳳眼坦然的望著白天逸，“是我又怎樣？不是我，又怎樣？”
白天逸被她激起了怒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煞氣，“顏汐月，我勸你識相，否則你會後悔你的所作所為！”
顏汐月一臉無畏，挑釁的盯著白天逸，勾唇嘲諷一笑，“莫非你會殺了我？”又抿了抿嘴，指甲勾起琴弦，原本寂靜的古琴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我猜，你不敢，若是殺了我，墨夜行豈會放過你？殺了我，雲霓裳就真的回不來了，不是嗎？”
“你！”白天逸大怒，一腳踢翻了身邊的小杌子，外麵的聲響被屋裏的人聽到，喊了聲王妃便聽到有人噔噔的跑過來。
白天逸瞪了一眼顏汐月，“你好自為之，否則誰也救不了你！”說完便轉身離去，帶的腳下竹葉飄飛。
顏汐月嘴角上揚，看著白天逸離開的身影，喃喃，“又有誰，救得了我？”話落，“錚”的一聲，那張沉浮了百年的古琴突然斷了琴弦，上好的細絲弦又一次劃破了顏汐月蒼白的指肚。
“王妃，剛才怎麽了？”平兒從屋裏跑出來，因為來的急手上還那些沒有繡完的繃子，“白公子什麽過來了的，怎麽又走了？”
顏汐月看向門口，緩緩張口，“剛來，想起來有事就又走了。”
平兒哦了一聲，低頭看顏汐月，那把鳳尾梧桐琴靜靜的躺在琴案上，最細的那根琴弦狼狽的蜷在琴上，琴弦邊上是顏汐月的手指，指肚上正一滴一滴的滴著鮮紅的血珠子，平兒驚叫一聲，“啊，王妃，你的手怎麽了，怎麽流血了。”
顏汐月聞聲低頭看了看那隻受傷的手，血珠浸出指肚，那根琴弦上似乎還掛著一滴鮮血，在細細的琴弦上搖搖欲墜。
平兒不等顏汐月說話就扔了手中的繡繃，撒腿就往屋裏跑，顏汐月的眼落在被平兒扔下的繡繃上，水紅色的繡布上落著一朵尚未完工的牡丹，隱隱可見還泛著金輝。
平兒從屋裏跑過來，手裏提著一個小匣子，蹲到顏汐月麵前給她細細清洗著傷口，又柔得不得了的給她包紮好，眉眼間盡是心疼，“王妃你怎麽那麽不小心，這琴弦那麽細，稍不留神就會劃破手指，奴婢聽說有的初學者才練琴的時候不留意結果把指肚給劃下來的呢，王妃可一定要小心，若是受傷了奴婢又該心疼了。”
顏汐月看著平兒，滿臉疼惜，這個小姑娘才十幾歲，從小沒了母親又不被父親疼愛，可還堅強的生活著，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一點都沒有生活的不公而陰鬱，單純天真，一心就隻想對她好，她突然很擔心她，她那麽傻，以後若是她不在了可會有人欺辱她，顏汐月歎息一聲，“若是以後我不在了，你可該怎麽辦啊。”
平兒一臉不解，“王妃要去哪？”又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顏汐月，“王妃說的什麽胡話啊，王妃去哪裏平兒就跟去哪裏，平兒給王妃挽好看的發髻，還能伺候王妃，王妃怎麽會不要平兒啊。王妃不是喜歡牡丹花啊，平兒給王妃繡了一個富貴牡丹的帕子，以後平兒還會給王妃繡衣裳，給小世子繡衣裳，看著王妃和王爺恩恩愛愛的，看著小世子娶妻生子，多好。”
顏汐月的眼眶有些濕潤，“傻丫頭，你也是要嫁人的，跟著我做什麽。”
平兒噘著嘴，一臉不滿，“平兒才不要嫁人呢，若是夫家打罵我了怎麽辦，若是平兒隻會生女兒生不了兒子，夫家又要嫌棄平兒嫌棄女兒，平兒才不要嫁人呢，就這樣陪著王妃就好。”
顏汐月揉揉平兒的腦袋，歎息一聲，“真是個癡傻的丫頭。”
平兒笑笑，不說話。
落日的餘暉漸漸褪去，落霞院也暗了起來，漸漸的有掌燈丫頭點亮了院子裏的燈，也有丫頭把屋裏的燈點亮了，橘黃色燈照著屋裏屋外，院落裏一片暖意。
竹林還在簌簌作響，時不時有竹葉落下，搖椅上的顏汐月被平兒貼心的蓋上了一個厚厚的毯子，竹葉落在顏汐月的發髻上，她的眼睛慢慢睜開，看著虛空的琴案，緩緩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