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歸去來兮
這日，顏汐月看外邊天氣不錯，便讓平兒搬了琴出來。
平兒搬琴時顏汐月就坐在梧桐樹下發著呆，梧桐樹葉在秋風下紛紛落下。
她記得她的院子裏也有這麽一棵梧桐樹，據父親說是她出生那日種的。父親說他們家好不容易盼出來一個女孩兒，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命運順遂，便在院中種下了一個鳳凰梧桐，希望有鳳凰能夠落在那裏，保佑她平安好命。
她的確是好命的，前十六年，她被家人捧在手心嗬護著。
想到這裏她心口不禁有些發痛，是誰毀了她的幸福？
“王妃。”平兒過來時看到顏汐月在發呆便叫了她一聲，卻沒有叫回她，遂又發生喊了一聲。
顏汐月這才從自己的回憶中緩過神來，看著平兒一個人吃力的抱著琴，在十一月的天裏額頭上竟然有了些細的汗珠，一時有些愣怔，小雅當初也是這麽忠心又單純的。
平兒看顏汐月的樣子覺得有些古怪，“王妃，你怎麽了？”
顏汐月看著平兒搖搖頭，一臉的憐惜，“沒事兒，以後莫要這麽傻了，琴那麽重，你隻需要找出來讓別人搬過來就行了。”
平兒把琴小心翼翼的放下，搖搖頭道：“不行，王妃那麽愛惜你的琴，她們毛手毛腳的萬一碰壞了怎麽辦？還是奴婢自己拿比較放心。”
顏汐月無奈的搖搖頭，抽出帕子遞給平兒，“你啊，我這是心疼你，你還不樂意了。”
平兒拿著手帕胡亂抹了幾下，咧嘴笑，道：“奴婢知道王妃是心疼奴婢，奴婢高興該來不及呢，怎麽會不樂意。隻是王妃的事，別人插手奴婢不放心。”
顏汐月有些恍惚，當年的小雅也是這樣，她的貼身用具都是小雅一人照看著，她時常說小雅操心多，小雅隻是笑笑，說她的東西別人插手她不放心……
平兒看顏汐月似乎又有些恍惚，出聲道：“王妃，彈琴吧。”
顏汐月回過神來，點點頭，問道，“想聽什麽？”
平兒立刻興奮的跳起來，回答道：“鳳求凰，王妃你彈鳳求凰最好聽了，連王爺也誇獎呢。”
顏汐月想不到那個人竟然能夠彈奏出鳳求凰，不禁有些吃驚。
想來那人同墨夜行相處的很是愉快，嗬，也不知道墨夜行日夜看著那張同她一模一樣的臉會不會內疚，會不會良心難安。
或許不會吧，畢竟他殺那二百三十一口人時，他沒有想過要放過她無辜的侄兒侄女，他，根本沒有心。
顏汐月抬眸，緩緩的問，“平兒，你想家嗎？”
平兒搖搖頭，“奴婢不想家，奴婢的娘死了，奴婢的爹又娶了別的女人，還給他生了兒子，他們隻會打我罵我，奴婢在沐王府挺好的，有吃有穿還有王妃你，奴婢一點都不想家。”
顏汐月笑笑，笑容裏卻是說不出的無奈和落寞，“可是我想家啊，我想我父親母親，想我哥哥嫂嫂，想我侄兒侄女。”
平兒不解，“王妃的爹娘不會不喜歡王妃嗎？爹有了弟弟就更不喜歡我了。”
顏汐月搖搖頭，一臉幸福，“不會的，爹娘和哥哥嫂嫂都極寵我，就連我那小小的侄兒侄女被我抱著也不會哭鬧，嫂嫂說是因為他們喜歡我呢。”
平兒被顏汐月的話聽得入迷，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麽好的家，托腮看著顏汐月，一臉向往，問道，“那王妃什麽時候回家啊，王妃的家在哪裏啊，應該離王府很遠吧，不然王妃怎麽不回家呢，家裏這麽好，如果是我的話我都不想離開家了呢。”
顏汐月抿了抿秀氣的嘴唇，她什麽時候回家？報完仇就能回家了吧，可她的家在哪呢，是在離沐王府兩條街的將軍府嗎？那裏隻剩下了一堆殘垣斷壁，黑漆漆的一片廢墟，沒有了樓台亭閣，沒有了假山花池，也沒有了那棵鳳凰梧桐，焦糊味這會兒她似乎都能聞得到。
顏汐月笑笑，“嗯……很快就去找我爹娘他們了。”說罷又打起精神來，笑道，“不是說聽我彈琴嗎，我給你彈一曲歸去來兮吧。”
平兒聽顏汐月說要為自己彈琴，頓時把顏汐月家的事拋到了腦後，想要鼓掌，可似乎自己又沒有聽說過這個曲子，“歸去來兮是什麽曲子，好聽嗎？”
顏汐月點點頭，以前的她沒有體會過這種遠離親人的噬骨之痛，或許奏不出那種盼求歸家的渴望，可如今，家破人亡，她怎不知那種祈求家人團聚的渴望？
穩了穩心神，隨意挑撥了幾個琴弦試音，遂又開始彈唱。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耶？心為形役，奚何惆悲？
已往不諫，來又可追。迷途未遙，今而昨非。
舟遙輕颺，風飄吹衣。問夫前路，恨晨熹微。
……
一曲罷，平兒還沉醉在顏汐月哀傷又喜悅的琴音中，一臉癡迷，喃喃道：“王妃，聽你的琴聲我也想家了呢，也不知道我弟弟怎麽樣了，以前我後娘不讓我吃飯的時候他偷偷還給我饅頭吃呢。”
顏汐月伸手輕輕揉著平兒毛茸茸的腦袋，笑問，“你後娘對你那麽差，你想過報仇嗎？”
平兒搖搖頭，“我家小姐以前也問過我，我不想報仇，我現在過得挺好的，讓他們過自己的日子去吧，再說了，我一個人，怎麽報仇啊。”
顏汐月皺眉，“你家小姐？是蘇明珠？”
平兒點點頭，顏汐月卻有些愣怔，在她的潛層意識裏，蘇明珠似乎還存在。
顏汐月回過神來，勾唇一笑，存在又如何，終究會不在的。
“閣主，你意可決？若真的這樣做隻怕會令沐王……”說話的人單膝跪在地上，頭低垂著。
“會令沐王失望是嗎?”貴妃榻上的美人擺弄著染了蔻丹的指甲，神色淡淡的，忽然又抬眸，語氣嚴厲，“你該明白我的性格，這樣問難道不怕我失望嗎？”
地上的人沒有吭聲，抬頭微微看了美人一眼，遂又趕緊低下了頭，“屬下……明白了，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