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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序幕(總集篇)

  少年把雙手枕在腦後,上身依靠著樹幹,雙腿放鬆張開,微微仰頭,注視遠處地平線初升的月亮,眼神惆悵。他已經記不得,這是離家的第幾夜了。合上眼,並不是黑暗,而是不願想起的一幕幕。家人都被王國軍隊的人抓走了,隻因自己去野外采集,回來時撞到軍隊,及時躲了起來,才幸免於難。他一直躲在旁邊的巷子裏,直到軍隊的人都走了,帶走他所有家人後,他才有勇氣走出來,麵對那個空蕩蕩的房子。


  僅剩他一人。


  他已經沒有家了。


  他不明白。他們家究竟做了什麽,哪些人要抓他們。他決定要查出真相,於是,他拿起了劍——屋中僅有的一把劍。


  清晨的陽光撥弄開少年的睡眼,攜著朦朧的睡意,他站起身,雙臂張開,衝初日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後簡單的活動了下四肢,彎腰拾起樹下用白色布條層層包裹的劍,繼續出發。


  這裏是烏諾斯大陸,一塊劍與魔法的大陸。


  少年目前行進於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草叢中的精靈被突如其來的外來者驚擾,皆紛紛飛出草葉,浮動於空氣中,好奇打量著這名途經此地的旅者。此時,少年並沒有注意到,越來越多的草葉精靈從草叢中浮現,圍繞在他的周圍,與他保持著同樣的速度行進。數以萬計的草葉精靈在空氣中閃爍,若是有人撞見,定會大呼壯觀。畢竟,草葉精靈的膽子可是出奇的小,平常連點風吹草動都怕,更何況是一個行進於它們棲息地的人類呢?


  也許,他們感受到了,少年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溫柔。


  “差不多,要到卡塔爾了吧。”


  他舉起右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朝著南方遠眺過去。在天與地的交界之處,暗紅色的哨塔正佇立著,黑色的城牆有著不可說的威嚴。少年因日夜奔波顯得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笑容。不知不覺中,他加快了步伐。草葉精靈眨巴著小小的雙眼,好奇的跟隨。


  “嘰!”


  突然,一隻草葉精靈驚恐地叫了一聲,旋即躲回草叢下,瑟瑟發抖。少年一開始沒有注意,認為大概是自己突然的動作嚇到了它們,呆立一會兒後,又飛快跑動起來。


  “嘰!嘰!”


  接下來,草葉精靈一隻又一隻地飛回草叢,然後是一群一群,待少年再次注意到它們的時候,已經隻剩一隻了,還躲在他的頭發裏。他能感受到精靈的顫抖。突變的狀況,讓他意識到,附近有什麽東西,正在逼近。


  “呀啊啊啊啊!”


  微弱的尖叫聲從上空傳來,並且在逐漸變大。少年警覺地把身後的劍拔了出來,然後閃到一旁的大樹下,望著湛藍的天空。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束急速墜地的黑影。


  “轟!”


  黑影墜落於草地之上,掀起氣浪,把小範圍內的草葉都震彎了。少年見狀,將劍置於身前,小心翼翼地向剛才黑影落地的地方移動,頭頂上的草葉精靈則直接鑽到了少年的脖頸後,瑟瑟發抖。


  少年很快到了落地物體的麵前,但他心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人?”


  少年收起劍,雙手攬住從天而降的人的雙臂,把後者往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拖。一路過去,少年自覺體力實在差勁。不過百米的距離,拖完全程,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安置好黑袍人後,少年對其仔細的打量起來,及腰的烏黑長發,用一根黑色的大概是布條的東西紮起,劍眉星宇,刀削般的下頜,奇怪的黑色長袍,腰間懸掛著的……木製的奇怪容器,以及背後所背負的長劍,雖閉著眼,但仍給人一種淩厲的寒意。少年頭上的草葉精靈探出頭,好奇的瞄了黑衣人一眼,卻又被後者身上所散發的強大氣場嚇到,又縮回了少年的脖頸後。


  這……是走呢,還是不走呢?


  看著眼前昏迷不醒的人,少年有些糾結。救人不能隻救一半吧?這樣把人家扔到草原上感覺不太好。但是,如果不快點到卡塔爾的話,家人的危險也就多了一分。


  ……還是家人,比較重要吧。再說了,這人全身上下散發著的濃厚煞意,估計也沒人敢接近。少年的心裏這樣想著,笑了笑。什麽嘛,自己的擔心完全沒必要。所以,走吧。


  他轉過身,麵朝卡塔爾的方向走去。但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神色有點驚訝。


  “喂,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黑衣少年扶著樹幹站了起來,慵懶的視線正好與負劍少年驚異的目光對撞在一起。前者也訝異地挑了挑眉,眼前這個人的穿著,著實怪異。暫且不說那一頭栗色的短發了,光是把胳膊赤裸的上衣已經非常顯眼了,遑論那把下肢顯得修長的黑色褲子了……


  這是什麽地方,民風這麽開放的嗎?


  黑衣少年內心默默吐槽,但也沒忘記他剛提的問題。但是,對方隻是轉過了身來,並沒有回答。以為是沒有聽清,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就打算這樣走了,太殘忍了點吧?”


  ……對方依然以木訥的狀態麵對他,搞得氣氛十分尷尬。啊,等等。黑衣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麽:他不會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吧?對了,他的穿著,和傳說中西方大陸的人很相似啊……西方語嗎?我會幾句,我試試。


  想到這裏,黑衣少年幹咳了幾聲,故作正經狀,說道:“我是從東方來的人,名叫斛律奡,你叫什麽?”


  “呃,啊!我,我叫米倫斯!對了,你說你叫什麽,我聽不懂!”


  斛律奡:“……”


  “你的意思是,你當時正在寫字,突然筆折了,就……從天上飛了下來?”


  米倫斯眼皮抽搐地說出了他從斛律奡口中所說所理解的意思。再怎麽想,也太過荒唐了。一時空係咒語被施展到一支筆上,然後觸發條件是筆折?那個人會這麽無聊……


  “喂喂,中間少了一段啊……好吧,是我不知道那一段用你們的語言怎麽說。”斛律奡有些尷尬,連忙扯開話題:“話說,你是不是要去哪兒啊,還很急的樣子。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辦嗎?”


  米倫斯很是無語,白了他一眼,回答:“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要去卡塔爾,查明我家人被抓的真相。”


  “……哦。”


  斛律奡敷衍地應了一聲,雙手置於腦後,盯著米倫斯的側臉,又問:“哎哎,幹嘛老板著一張臉,你們西方人都這麽無趣的嗎?”


  “如果你全家莫名其妙被抓,你還會有好心情?”米倫斯扭過頭,看著斛律奡,臉上的表情簡直令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漸漸的,斛律奡的腳步趨緩,然後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他低著頭,臉隱藏在背光的陰影裏,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察覺到斛律奡的異常,米倫斯也止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把剛才的情緒壓在心底,側身問道:“喂,你沒事吧,怎麽突然不走了?我剛才說錯什麽了嗎?”


  半晌,斛律奡沒有答複。


  一陣涼風吹過,斛律奡的黑發揚起,在空中飄舞。米倫斯感到很不自在,心裏涼颼颼的:我剛才是真說錯話了吧?要不要現在道歉?


  他吞咽了下口水,說:“剛才那……”


  斛律奡抬起頭,打斷了米倫斯的話頭。後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注意到,對方的神情,不知何時,又變回了最初吊兒郎當的樣子,衝著自己微笑:“我沒事,畢竟我的家人嘛……也不會被通緝。走啦走啦!”


  隻見他大步一跨,往卡塔爾的反方向走去。


  米倫斯:“……大哥你走反了,是往南不是往西。”


  “……”


  太陽升到了半空,不斷有鳥飛過青空,微風輕柔拂過,草葉飛揚。


  眼前的斷壁殘垣,讓米倫斯處於木訥之中。


  “呃……這就是你說的卡塔爾?感覺……剛被火藥炸了吧?”斛律奡伸出手指戳了戳米倫斯的右臂,後者從難以置信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們麵前的,隻是一片冒著青煙的廢墟,還殘留著些許的火藥味。


  “我們,先進去看看,有沒有……活著的人。”


  米倫斯斷斷續續說完了這句話,抬腿踏入了城內。斛律奡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奇怪的氣息,正準備伸手拉住米倫斯時,精神卻莫名其妙恍惚了一下,待他回過神來,視野裏的米倫斯早已不見了蹤跡。


  “……米倫斯?”


  斛律奡呼喚,沒有回應。空曠的草原上隻有風吹過草地發出的“沙沙”聲。眼前的廢墟變得虛幻,迷離,斛律奡用力的眨眼,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


  有人的聲音出現了。


  一座完好無損的巨大城池出現在斛律奡的麵前。


  卡西爾背對著她,右手沾滿紅色的鮮血——是父王的血。公主呆立在王座幾步開外,雙手捂嘴,全身顫抖,驚懼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淚水盈滿她的眼眶,明明很熱,但全身卻像身處冰天雪地一樣寒冷。


  “嘿嘿……”


  她看見,卡西爾機械的轉過身來,充滿血絲的雙眼盯著她,表情猙獰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公主大人去……嘿嘿……我……我把你的父親……哦……我的國王大人給……給殺了哦……嘿嘿……”


  一把黑色的匕首深深插入國王心髒的位置,鮮血噴湧而出,他的臉上,滿是溫熱的血,難以置信的表情定格,還有悔恨。


  “接下來,該您了……”


  “不要……不要……不要!”


  公主猛地睜開眼,一下子坐了起來,右手捂住胸口,感受得到心髒的狂跳。窗外的陽光透過華美的窗簾,揚揚充盈整個寢宮。淡淡的金色光暈與溫暖令她的心緒緩和下來,高度緊張的神經鬆弛。


  她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呼出,金色的美目微睜,在金色陽光的襯托下,高貴聖潔。


  “公主殿下,”門外傳來女仆的聲音:“該洗漱用餐了,國王大人在餐廳等您。”


  “好,我知道了。”公主很有禮貌的回答,撥開身上的被子,白皙的雙腿抬起,輕輕踩在東方運來的絲綢所織的紅色地毯上,站起身,脫下白色的睡袍,光滑細嫩的香肩和後背隨即露出。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將一旁衣架上懸掛的長裙取下,穿上,整理好裙擺,拿起梳妝台上的檀木梳,細致溫柔地梳理著金色的長發。


  “吱呀。”


  寢宮的門被緩緩推開,公主白皙的雙手平行放置於小腹前,邁著優雅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著。陽光透過走廊上的五彩琉璃窗灑滿地板,在其行進的公主,宛若天仙。


  “索菲娜殿下,”不知不覺中,公主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前,正立於門旁的王宮守備隊隊長微微頷首說:“國王殿下已經在餐廳等候多時了。”


  “嗯,知道了。”


  他輕聲應答,對隊長回以問候,然後進入了餐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懸掛於餐廳上方正中央,下方便是長桌,國王坐在一端,滿是滄桑的臉上帶著微笑,說:“女兒,你來了。快入座吧,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索菲娜聞言,沒有多餘的動作,麵帶微笑,優雅的入位。


  “父王,有什麽事,請講。”


  見自己的女兒沒有什麽異樣,過往暗地裏鬆口氣,神色也放輕鬆了些,便開始說事:“女兒,再過一個月,就是建國兩百周年的慶典了……”他稍微停頓了下,似乎有些猶豫:“我想……在那個時候,把王位繼承權給你。”


  索菲娜插上牛肉的餐叉僵在了嘴前。


  “你看怎麽樣,女兒?”


  國王谘詢道。


  索菲娜把餐叉輕輕放下,低下頭,半張臉背光於黑暗之中。


  兩人都沉默下去。


  “嗒。”


  鐵與瓷器碰撞的聲音。偌大的餐廳,國王隻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女兒坐在長桌對麵,低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像是在沉思。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國王感覺自己的手心已滿是汗水,他想說話,打破不安的寂靜,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咚——咚——”


  王城中心的鍾塔敲響了,太陽升至半空,空氣開始燥熱。


  與此同時,公主睜開了眼,金色的光投射她的全身,整個餐廳內像是多了個小太陽般,亮堂起來。


  “父王,你為什麽如此急於把王位傳給我?”


  她終於提出了這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金色的美目注視著長桌另一邊的國王,顯得急切,她想要知道為什麽,那個答案。


  ……沉默。


  國王沒有回答,他閉上了雙眼,神情顯得十分痛苦糾結。


  餐廳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才讓人覺得,自己沒有失聰。


  “女兒,”半響,國王站了起來,睜開雙眼,眼角的皺紋又深了一度:“我有些困了,剛才的事,以後再說吧。”


  索菲娜愣了下,連忙起身,彎腰頷首,走到國王身邊,扶住他的胳膊,輕聲說道:“我送您回去。”


  “公主殿下。國王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因國事繁忙,透支過度,才會如此疲憊,以至於在走廊上突然暈倒。好好休息幾日便可。”宮廷醫師抬起頭,如此說道。聞言,公主臉上的凝重才逐漸緩和下來。


  “但是,公主殿下,”醫師的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國王現在的身體狀況,切不可長時間的工作了。希望殿下能勸勸國王,不要操勞過度。”


  “……我知道了。”


  公主走在前往行政處的路上,神色凝重。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剛才醫師的話。


  “國王現在的身體狀況,切不可長時間的工作了。”


  她的心中,這句話如同窗外樹枝上蟬的鳴叫一般,既趕不走,也殺不絕。回想當時的情況,現在都還是心有餘悸。自己扶著父王,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父王就失去意識往自己一邊傾倒,若不是靠著牆,恐怕自己也扶不住。當然,還有那個人……


  “公主殿下,”一個很陰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國王的身體,如何?”


  她回過神,轉過身,看清眼前人的裝束的時候,美目微蹙,冷淡的應答:“父王的身體並無大礙,隻需稍事休息就好了,不勞卡西爾大人費心。我有些事,先失陪了。”


  語盡,她快步掠過卡西爾,想快點遠離這個看不透的家夥。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聽公主大人的語氣,國王殿下隻是勞累過度而已。”


  公主的步子停下了。


  “你什麽意思?”


  她聽出了卡西爾話裏有話。


  “公主大人,您難道忘了,今天,國王殿下是準備出巡的。既然您說國王殿下隻是需要休息,那麽,中午之前,應該可以出發吧。馬車、護衛,其他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卡西爾的臉被額前的棕色劉海遮住,一片陰暗,完全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


  “哦,怎麽,國王殿下的身體難道沒有公主大人說的那麽健壯嗎?”


  雖然是個問句,但卡西爾說出來的時候,語氣竟沒有絲毫波瀾,索菲娜感覺自己的後背像是被冰刺了一半,發冷,胸腔內心髒的跳動也越發急促起來。


  “沒有,”她努力穩定情緒,強作鎮定,說:“剛才父王交代,他的身體還需要多休息幾天,所以讓我帶替他出巡。怎麽,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公主大人。那,我先告退了。中午十二時,請公主準時到皇城門口。”


  卡西爾先頓了一下,才說出話。公主並沒有注意到這段可疑的停頓。前者轉身,如同來時,悄無聲息的離開。直到卡西爾的身影從走廊消失了大概半分鍾後,公主才喘了口氣,也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父王,會同意的吧。


  她深吸一口氣,拍拍胸脯,又繼續向行政處走去。此時,一個禁衛軍的人頭,透過窗戶,赫然出現。


  “父王,您同意嗎?”


  公主坐在國王的床邊,試探性的詢問。後者動了動幹涸起皮的嘴唇,吐了兩個字:“可以。”


  鍾樓敲響了正午時分的鍾聲,公主換好了較好活動的常服,筆直站在出巡馬車的一側,另一側,卡西爾站立著。


  “看來公主大人已經準備好了,那就請登上馬車吧。出巡的第一站是阿及諾裏。”卡西爾的聲音同之前一樣,聽不出任何語調,十分機械。公主側目看了他一眼,並未做出任何反應,隻是徑直登上了車。


  “出巡開始!”


  卡西爾大喊。


  數十名號角手一同吹響號角,車夫驅車前行,四周的侍衛也以同樣的速度慢跑跟行。


  太陽盤踞於穹頂之上,發出毒辣的光。


  卡西爾彎腰,右手置於左肩前,畢恭畢敬的目送出巡車隊離開。他的眼睛藏於黑暗裏,沒有人看得清。


  木製的車輪碾過鬆軟的土壤,留下一道車轍,又被緊隨其後的士兵的鐵蹄抹去,留下腳印。


  出巡的馬車在城外的森林裏平穩地行進著,四周蟬鳴起,叫得人煩。熾熱的陽光透過樹冠穿透下來,光斑存留於路徑上。公主坐在馬車內,感覺十分不適。從來沒有在這麽陡的路上坐過馬車,已經有些反胃了。


  他從馬車中探出了頭,對車夫說道:“對不起,請停一下,我有些不舒服。”


  車夫聽罷,手中的韁繩一拉,馬叫了一聲,停了下來,士兵也停下步伐。


  “大家走了這麽久也累了吧,現在此地休整一會兒,我們再出發。”


  公主強忍住想嘔吐的欲望,大喊。眾人聽聞,便放鬆下來,有的仍保持站立,但四肢明顯放鬆,有的雙手交抱,靠在一旁的樹幹上,更有甚者,直接仰臥在地上,四肢伸展,閉目養神。


  大家都累了啊……


  公主微微一笑,輕身一躍,跳下馬車,然後……跑到一旁的樹後嘔吐。


  所有人都卸下了緊繃的心,殊不知,一雙黑色的眼睛正在監視著他們。


  休整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公主下令繼續出發。


  車隊不斷前行,一陣午風吹過,樹葉瑟瑟響起,夏日的燥熱也被一並帶走,從馬車中探出頭的公主感覺也沒那麽糟了。


  “沙沙……”


  灌木叢猛烈的動了起來,還未等士兵們做出反應,一道人影從中爆射而出,雙手的彎刀直對馬車!


  “哥,我們來鎮上做什麽,物資不是還夠嗎?”


  諾埃爾牽著哈提的手,行走在艾裏塔鎮的石磚街道上。正太模樣的少年說道:“我又沒說是來買物資的。隻是單純的想逛逛而已。”


  兩人就這樣,在人流不息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高個子少年的手中已經拎滿了口袋,食物,衣服,香料之類。側頭望了一眼比自己矮了一截的老哥,諾埃爾有種被坑的感覺。


  “……哥你是把我拉出來當苦力的吧……”


  諾埃爾小聲地吐槽道。正太聞言,轉頭,抬起,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前者很清楚的看到了。呃,好吧,看來還真猜對了。算了,又不算太重,況且……諾埃爾瞟了一眼自己掛滿笑容的老哥。


  好像哥哥好久沒有這麽放鬆過了。嘛,就當是陪哥哥出來玩吧!想到這裏,諾埃爾不自覺的翹起嘴角。


  “等等。”


  突然,正太抬起手,拉住了諾埃爾的小臂,神色凝重的盯著前麵的路。剛才,兩人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出了小鎮,往部落的方向走去,很習以為常。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怎麽,前麵有東西?”諾埃爾歪頭,眼睛掃視了一遍前方空無一人的道路,說:“好像什麽都沒有啊……”正太白了諾埃爾一眼,道:“你是人類,沒有我們芬裏爾的聽覺和嗅覺,自然發現不了異狀。”


  諾埃爾恍然大悟:“哦,對哈……”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傻乎乎的笑著。


  “暗處草叢裏的那位,不準備出來打個招呼嗎?”


  正太放開一直拉住諾埃爾的手,原本可愛的臉上露出了野獸專屬的凶惡神情,雙臂微張,做出一副隨時準備手撕一切的姿勢,深灰色的豎瞳中閃過綠色的光。見狀,諾埃爾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把背上負著的弓取了下來,正當他準備拔劍的時候……


  “收起來,別受傷了。”


  正太如是說道。


  諾埃爾:“……”


  “沙沙!”


  兩人左前方的綠色灌木一陣響動,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從中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像一隻小野獸一樣警惕地盯著眼前一高一小的兩人。這下輪到諾埃爾和正太啞口無言,麵麵相覷了。


  半晌,諾埃爾戳了戳正太的肩膀,低聲問:“呃,哥,這小孩有什麽……威脅嗎?”


  “不,不知道。但別靠近就是了。他的氣息有些不對,不像是人的,也不是野獸的。”正太放下攻擊姿勢,拍拍手,一手攔住了想要靠近陌生小孩觀察的諾埃爾。


  “別過去。”他皺起眉,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可是……”


  突然,十幾步開外的小孩身子兀地踉蹌了一下,一下子就到在了冰冷的地上。諾埃爾想擺脫哈提的阻擋,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後者竟一把抓住自己往那個倒地的小孩奔去。正太放開諾埃爾,將手指伸到小孩的鼻口,片刻,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好微弱的呼吸。”


  眼前,有兩個人。他們似乎都沒有惡意,但,為什麽,我會不由自主地防備他們。啊,對了,那個正太模樣的,不是人類,是化作人形的獸族。


  但我又感覺得到親切感。那是從另一個少年身上散發出的,獨一無二的氣場。我不知道為什麽。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橙紅色的火光在木屋裏搖曳,屋子中心的火堆正熱烈的燃燒著,像是躍動的精靈。諾埃爾百般無賴地玩著手中的狗尾草,一邊盯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床。上麵躺著那個小孩。


  “哥,小孩還沒醒。”諾埃爾轉頭說道:“太陽都快落山了。”


  正太盤腿坐在墊子上,正對諾埃爾。火光映亮他紅潤的雙頰,顯得他又可愛了幾分。見正太半天沒有給自己反應,諾埃爾狡猾地勾唇一笑,悄無聲息地挪到正太的身邊,抬起手中的狗尾巴草,向正太鼻子處湊近。然後……那狗尾巴草的手被抓住了。接著,哈提睜開了眼。


  “嗚,痛痛痛痛痛,哥,哥,放,放手,我錯了,我錯了!”


  諾埃爾的手腕被正太用力抓住,吃痛地叫了出來。後者戲謔地勾了勾唇角,然後說道:“和你說了多少遍不要開這種玩笑,逗不到我的。我可是你哥啊,你在打什麽鬼主意我會不知道?”說完,他鬆開了手,諾埃爾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用另一隻手揉著剛才被抓的位置。


  “哥你就不能讓我捉弄到一次嘛?”


  “嗯,也不是不可以。”正太用手撐住下頜,衝諾埃爾調皮的眨了眨眼:“當你完全能做到悄無聲息……這樣說也不對,你就有幾率整到我了。加油,我看好你喲!”他衝諾埃爾豎起了拇指,以示鼓勵。


  諾埃爾:“……”


  “好了,”正太站了起來,說:“我先去做飯了,你在這兒看好那個小孩,有什麽事隨時叫我!”


  “好,好,哥,我也成年了,知道應該做什麽,況且……”說到這裏,諾埃爾頓住,也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腰後,徑直走到正太的身邊,與他齊身而立。後者感到很奇怪,側抬頭打量前者奇怪的舉動。這時,諾埃爾把手輕輕搭在了正太灰藍色的頭發上,攜著柔軟的獸耳,用力地揉了幾下。正太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


  諾埃爾沒察覺到自家老哥的異狀,繼續說道:“這樣走在一起,我跟像是哥哥吧,對吧,弟……”


  “哢!”


  胳膊脫臼的聲音傳來,緊隨其後的是諾埃爾響徹山林的慘叫。


  過了不知多少分鍾後。


  “嗒。”


  正太把最後一盤菜放到了桌上,看著桌上的三道菜,滿意的笑了笑,拍拍手,然後喊道:“諾埃爾,來吃飯!”說完,他席地而坐,側頭衝趴在地上的諾埃爾眨了眨眼。


  諾埃爾:“……”


  早知道剛才就不去碰哥的頭了?老哥為什麽突然暴走了啊……


  “哥,我錯了……”因肩臂上的痛楚,諾埃爾說話竟有些顫抖,不,是全身都在顫抖,眼角還有淚花。正太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可憐兮兮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放下剛準備切肉的餐刀,站起身,一下子跳到諾埃爾身邊,輕輕抓起諾埃爾剛才被自己扭脫臼的手,感覺到諾埃爾的肩臂處不但有些紅腫,還發著熱。


  啊,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了。哈提有些尷尬的用左手食指撓撓下巴,道:“我先幫你正回來吧,趴著別動,會痛,你稍微忍忍。”


  “咯啦!”


  “嗚哇——!”


  慘叫聲驚起林中的群鴉,撲扇著翅膀飛離。


  又是一會兒後。


  正太幫諾埃爾塗完藥後,把後者安置在自己床上,然後道:“大概休息一夜就好了。現在沒剛才那麽痛了吧?”諾埃爾點了點頭,正太見狀,鬆了口氣,繼續說:“那就好。沒傷到其他地方就行。先吃飯吧。”


  正太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刀叉,大快朵頤起來。諾埃爾也跟了過來,卻是眼巴巴地望著前者吃飯。正太見狀,感覺有些詫異:“欸,你怎麽不吃啊?”


  諾埃爾:“……”


  “……啊,對不起,忘了你手被……我喂你。”正太用叉子叉起一塊牛肉,遞到諾埃爾的嘴邊,後者呆滯了幾秒,一口把叉子上的肉咬住,咀嚼完畢,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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