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隨親之禮

  我雖聽聞陸脩上不禮天帝、下不敬地君，可如今親眼見他不將一眾仙家放在眼中，卻著實佩服得很。陸脩這不怕死的精神，便是再給我個萬八千年的修行，也是修不來的。 隻見他大步踏上黑曜石階，站定在唱念的九靈雪狐身側，輕揮衣袖，便顯出百頭青牛上馱著的紅漆木箱來。他一眾徒兒將木箱卸下，一一打開，便見陸脩揪了那九靈雪狐的衣領道：“照著家什唱念起來，我方才聽你的聲音洪亮得很，此番要是小了，我便不客氣了。” 那九靈雪狐抖了一抖，怕是還沒弄清陸脩的身份，卻也知道今天來了個攪場不怕死的主兒。就連仙家碧霞元君也被他視而不見，可見他說的不客氣，定是能說到做到的。於是輕咳了幾聲，提高了聲音道：“古溪歲空煜君族主隨親送上——西海翠雲珠十箱、東海珊瑚樹十箱、雪靈芝十箱、昆侖玉如意八對……” 隨著他的唱念，眾賓客的臉越發的驚訝，許是不曾想到方才還惹人招笑的青牛送親，竟帶來了如此多的珍寶。我借著空當看向禹唐，卻見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深沉了。 陸脩站在台階上，半眯著眼睛，跟著九靈雪狐的唱念搖頭晃腦，待聽到那九靈雪狐亦是用驚訝的聲音叫道：“鳳羽扇一對！”陸脩散漫地睜開眼，丟出一句：“唔……你還倒識貨……”話語一落，又自顧自地閉上眼，等著他繼續念下去。隻是那九靈雪狐一顫，十分為難的說道：“這位仙家，你這百壇酒釀恕小狐眼拙，不識得……” “不識得？”陸脩猛地睜眼，高聲叫道：“我陸脩醉悠泉的酒釀你竟不識得？虧我像剜肉一般的拿了出來，你竟說你不識得？” 就算方才不識得，陸脩這一叫喚，便是眾人都識得了。若說商穀的桃源醉釀算得半個仙家之物，陸脩這醉悠泉的酒釀卻是實實在在的仙露了。 眾人一片嘩然，方才竊笑的兩個蚌精亦是大驚失色。陸脩這一出戲，雖是招搖了些，粗暴了些，卻讓我這麵子掙的十分圓滿。轉瞬間，百頭青牛齊齊長嘯帶來的難堪便被我拋在了腦後。 察覺到身側的孟芷身形一晃，而我則盈盈向還立於身前的碧霞元君施了一禮：“小妖靈拂兒，見過仙家……” 碧霞元君微微晃神，眼中卻似有一抹苦楚，她柔柔一笑，輕聲道：“他還是這般照拂你……”言罷，便翩然回座。 我還未來及探究碧霞元君此話的深意，卻聽得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他不識得又如何？你這醉悠釀有幾人嚐過？又有幾人品得？” 陸脩驚訝回望，我與孟芷亦是抬頭看去，但見清祗一身喜服，赫然立於黑曜大殿台階上方，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陸脩，唇角一絲冷笑：“我不曾記得邀你前來……你不在你那西昆侖山府邸待著，跑到這裏湊什麽熱鬧？” 我所見過的清祗總是發如月華，白衣無塵。此時見他一身喜服，護額束發，平白卻生出幾分與菿淵相似的妖魅來。是了，清祗再超脫除塵，終究是九靈雪狐，然而狐族妖魅，莫不盡在此族。一時間，我竟是有些發怔，眼前的清祗，仿佛不是我所知道的清祗，不是月色下黯然落淚的他，不是雲崖旁孤傲清冷的他。 而此時他與陸脩的話語中，聽上去竟是二人相識的語氣。但聽得陸脩冷哼一聲道：“公狐狸，你這話說的真真可笑，我送小靈兒來同你成親，順便喝杯喜酒又如何？你不謝我也就罷了，沒道理趕我走。更何況，你也倒能趕得動才是。” 清祗負手立於黑曜石上，一身喜服越發被黑曜石襯得明豔，他清冷的目光中帶上一絲冷笑：“謝你？謝你你來送親，還是謝你為他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