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竹妖淺歌

  眼看禹唐那顆大頭又要慘遭我的毒口,突然一片旖旎的光彩滑過我的眼睛。我一愣,就直直摔了下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我抬頭朝著幻竹看去。但見清淺的月光下,幻竹隨著夜風輕輕擺動,竹葉上柔柔閃動的光彩,似幻似夢。 我呆呆地張大嘴看著,看那一片片的柔光滑過天空,然後輕輕地落在我灰不啦嘰的皮毛上,閃耀著,跳動著,然後嗖的一下就湮滅在我的灰毛裏。 天空中旖旎的淺粉柔光像是流動的忘川河水,一波一波輕柔地襲來。不消半個時辰,整個幻竹林便籠罩在一片煙雲粉紫中。 來三途村三百多年,我從未在夜裏置身於幻竹林裏,也不曾見到這樣美的難以言喻的景象。隻有此時,我才稍稍明白,為什麽忘川的河水要加上幻竹林的露水才能做出孟婆湯來。即便是單單看著眼前這一片奇幻的色彩,就感到身體上每一個毛孔都張開的愜意舒適,除了想一直沉浸在這片幻境中,什麽都想不起來,也不願去想。 “這些竹妖,真美啊……”我暗自讚歎著。便看見那些竹妖在月夜裏逐漸幻了人形,在空中緩緩輕舞。不再是白日裏所見的碧綠裙衫,那長而粉淡的水袖輕輕甩出,便帶出一大片旖旎的光暈。往日裏嘲笑我時的刺耳嗓音,卻輕輕柔柔唱著一首動人的曲子,聽上去那樣哀怨悲傷,卻也讓我安靜下來。 我蜷縮在禹唐身邊,呆呆地看著這些被我罵做“臭竹子”的美麗竹妖們,低聲問禹唐:“這是什麽曲兒?可真好聽……” “這曲兒喚做‘碧落’。”禹唐亦輕聲答道,仿佛怕驚擾了幻夢一般的景象。 “碧落?”我歪著頭思量了片刻道:“那不是九重天上的曲子嗎?為什麽這些臭竹子會唱?” 禹唐沒再回答我,隻是托了下巴,和我一般,呆呆地看著那一片粉紫雲煙中翩翩起舞的竹妖們。 我和禹唐就那樣傻乎乎的坐在幻竹林裏,看了大半夜的風景。卻對光澤散去後,從竹葉上掉落的金色露珠視而不見。次日,我們便頂著一腦袋的疙瘩悻悻回到了三途河。那疙瘩自然是孟姐姐的贈禮,因為我們,熬孟婆湯的時辰被耽擱了,三途村渡口邊的酒鋪擠滿了新鬼,炸開了鍋一般的吵鬧…… 這倒還不算最新鮮的,整個地府流傳最廣的消息,莫過於是——三途河那隻人身獸麵的灰狐狸,你看看,就差說我人麵獸心了!大家都說那隻人身獸麵、雌雄不辨的灰狐狸思春了…… 自從那日在幻竹林看到一番夢境般的景象,我便整日坐在船頭呆呆沉思著。腦袋裏一會是煙雲紫霧裏的幻竹,一會是搖著雪白大尾巴的清祗上仙。有時候,還總會出現清祗上仙站在那一片紫煙雲竹裏朝著我笑的幻像。 我算是真真明白了,為什麽陽間那些個酸腐詩人,喝了酒之後總愛吟什麽:“人生苦短,如夢如幻……”我的狐生雖不苦短,卻很是如夢如幻呐…… 好幾次,我問孟姐姐是不是那幻竹林裏有什麽怪異,怎麽我回來之後,總是心神不定。孟姐姐總會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那笑容看得我直冷到骨頭縫裏:“靈拂兒,聽禹唐說,你做夢的時候口水流了一片,到底是夢見什麽了?” “我……那個……這個……”我第一次覺得我的舌頭這麽不好使。還沒等我說出什麽,孟姐姐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要不怎麽說,你就應該變成幻竹林那夜鵠裏的一隻呢?” “別拿我和那些登徒子比!”我再一次聲嘶力竭的叫道,還沒等我呲牙表示抗議,孟姐姐早就抱著湯壇,搖曳著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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