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知什麽罪

  從三途村朱雀方向入地府，先要穿過一片幻竹林。這些竹子是修煉了千年的竹妖，但凡黑白無常拘了魂魄經過，便會緩緩朝著兩側退避開來。可黑白無常用束魂鏈拖著我走過的時候，那些幻竹不但沒有退避太遠，反而傳來女子般嬌笑的低語聲：“瞧瞧，還是隻沒褪毛的小狐妖呢……” 我惡狠狠地呲了牙朝著她們看，便見竹林裏閃過幾襲碧綠裙衫，“忽”的便沒了蹤影。我不情不願地被束魂鏈朝前拖去，便聽見竹葉在風裏發出好聽的“刷刷”聲，就好像那些竹妖們還在吃吃笑我。 出了幻竹林，便看見一條黑魆魆的河出現在眼前，河麵很寬，河水黑而幽深，也不知是不是鬼府刮來的陰風，鑽過我厚實的灰毛，吹得我那叫一個透心涼。我朝著河水上遊方向看去，便見三條分岔的河水匯聚在一起。奇怪的是，分岔的三條河水，流動的速度竟是不一樣的。 也不知那黑魆魆的河水裏到底有什麽怪異，隻是時不時的便看見有幹枯如柴的手從河水中伸出，試圖要抓住什麽一般。坐在幾乎要沉掉的小舟上，我自是嚇得一動不動。我承認我是隻沒見過世麵的狐妖，也就怪不得黑白無常的臉上掛出那一抹似有非有的譏笑。 好不容易熬上了岸，眼前便是另一番天地，和方才的陰鷙不同。岸邊繁茂盛開的，是灼烈如火的曼珠沙華，宛如紅蓮，一片片的連綿著，一直朝著最深處的黑暗蔓延。 而在這一片似是被血浸過的妖嬈之花的映襯下，遠處那一條曲曲折折，蜿蜒不斷的黃泉路也顯得不那麽淒涼。 我疾步走上拱起的奈何橋，兩側明滅的燭燈映襯著橋影在一大片曼珠沙華上投下搖晃的光影。我正要伸出爪子去輕撫那搖曳的曼珠沙華，卻隻覺得脖頸上的束魂鏈那麽一緊，便傳來黑白無常冷冷的聲音：“快走！若是北太帝君怪罪下來，你可擔當得起？” 悻悻收了爪子往前走去，過了奈何橋，上了黃泉路，忘川之水從黃泉一側的天穹之上激散而下，飛濺起的水霧雲煙籠罩著黃泉的盡頭。我雖未到過九重天，可暗自思量著，這仙境之中，也當是這般雲霧繚繞吧…… 作為一隻不入流的小妖，被帶入正殿的時候，我的四肢很不爭氣地打著顫。那一身灰瑟瑟的毛也抖個不停。高聳的大殿裏，偉岸如山的北太帝君端坐在正中，五方鬼帝、十殿閻羅分立兩側，數隻眼睛齊齊盯著我，直盯的我出了一身又一身的白毛汗。 世事難料，誰曾想，我平生所見的第一位上仙竟是掌管地府的北太帝君。但見他捋著胡須，一臉盛怒。不知為何，片刻之後他竟然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大膽妖孽，你可知罪？” 我看著他一張怒煞的臉上，突然浮起這麽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心中便更是沒底。 “知……知……知……”我戰戰兢兢地結巴片刻，脫口而出的竟是一句恨不能讓我撞死在大殿立柱上的話：“……知什麽罪？” 北太帝君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說，笑意瞬間從他的臉上退去，換上了那副陰鷙盛怒：“好個膽大包天的小妖孽，私闖三途禁地，還不認罪？” 我委屈地朝後一縮，猛地梗直了脖子叫道：“求帝君饒恕，小妖也不知道是怎麽闖進來的，求帝君將我送回去吧……” “你這小妖，倒是有趣。道行尚淺，卻誤打誤撞闖入了三途村。”北太帝君撚著胡子思忖了片刻便道：“既是出不去，又犯下擾亂三途此等大罪，那便罰你在三途河上渡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