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哭了
第二日,用過早膳,雲酈出府,扁餘早備好馬車侯在門口,見雲酈出來,他恭敬地道:“雲姑娘。”
扁餘和常餘不同,這是聰明人,雲酈不想和他有太多來往,客套幾句,告訴他去長馬街,扁餘一聲不吭地駕駛馬車,去到長馬街。
馬車在長馬街口停下,因為裏頭窄,人雖多,卻不好過馬車。
“扁餘,你就在此地等我,可以嗎?”雲酈下車後道。
扁餘搖頭:“為了雲姑娘的安全著想,屬下得和您一起進去。”
得了,路紅玉要和她說的事應該不是見不得人的事,雲酈帶著常餘一道進去。
雲酈倒沒騙裴鈺安,的確是路紅玉遞信有事和她講,她今日才出門的。
路紅玉守在麵館門口,正教自己兒子認字,聽到背後一聲紅玉姐,扭過頭去,見是雲酈,立馬起身相迎:“秀秀……”
話罷,她看著跟雲酈一道進來的扁餘,低聲道:“那位是……”
“這是我一位朋友,正好順路,送我過來。”雲酈看了扁餘一眼,故意當著他這般道。
路紅玉嗯了一聲。
雲酈將自己親手做的點心遞給路紅玉,兩人寒暄一番,雲酈直接問:“紅玉姐,你說有事要和我說,是什麽事?”
路紅玉看了眼安靜地坐在一側的扁餘,吩咐幫廚看好自己兒子後,拉著雲酈進了後院,估摸這兒說話外頭幾人聽不清,她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紅玉姐?”
“秀秀啊,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按理說,你現在在國公府過得挺好的,吃穿不愁,人也養得好,可…………”路紅玉握住她的手,頗為糾結。
“不過,我細細想了下,那到底是你的娘。”
雲酈秀眉蹙了蹙。
路紅玉道:“過年我不是回了娘家一趟嗎,你那後娘攛掇著你爹將你娘的墳移出了趙家祖墳。”
雲酈剛滿周歲她娘就不在人世,她對她娘沒什麽感情,但那個時候大姐已經有印象,時時說她們娘多溫柔好看。
雲酈嗓音略冷:“他們挪到了哪兒?”
路紅玉歎口氣:“就隨便挖了個坑埋了。”其實這都是好話,豈止是隨便挖了個坑,而是看到某個地方有坑,
就把白骨扔了進去。
後來是她祖父看不慣,壘好土,立上木牌。
“紅玉姐,她們現在過的怎麽樣?”雲酈輕聲問。她出生於京城六十裏外的趙家村,可自從被她爹賣掉後,再沒回過趙家村。他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們村唯一知道的,就是路紅玉,她和她一樣,不被親爹後娘所喜,慶幸的是,還有祖父祖母為她做主。
“你說你爹你後娘啊?”路紅玉臉色不虞,“你繼妹似乎說了門好親,在鎮上有兩家商鋪,你那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混的不錯,馬上也要說親了。”
“看來是過得不錯啊。”雲酈低低地笑了一聲,她抬起頭,感激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紅玉姐。”
“我不過是帶幾句話,倒是你,秀秀,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不要為了他們影響你自己,反正惡人自有天收。”
雲酈笑了笑,惡人有沒有天收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趙家人她會去收拾。
她從離開的時候,就沒想過要放過他們。
雲酈走出後院,她看了眼扁餘,臉色略有不好。
若是常餘肯定就開口問緣由,而扁餘就算是察覺,他也隻會告訴世子爺,不會主動過問。
這位可是世子的女人,且是世子很在乎的女人。
是以黃昏,裴鈺安歸來,問雲酈今日去幹了什麽後,扁餘搖頭:“屬下不知,不過看雲姑娘和那位婦人在後院說完話出來後,臉色不好。”
臉色不好?
裴鈺安皺了皺眉,徑直去到後罩房,雲酈呆呆地坐在美人榻前,見他入內,起身道:“世子。”
裴鈺安打量雲酈臉色,上前道:“今日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雲酈趕緊搖頭:“沒有。”
裴鈺安還欲再問,雲酈先道:“世子爺,奴婢在廚房熬了湯,去給你端來。”她腳步匆匆離開臥室。
此時,夕陽西下,暮色昏沉,等雲酈再回來的時候,她眉眼間已經沒有那股憂愁,笑著伺候裴鈺安用完晚膳。
裴鈺安皺了皺眉,不知真的隻是一件小事,她如今已經想開,還是壓在了心裏。
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裴鈺安看了她半晌,閉眼入睡。
翌日,起床後,雲酈照舊笑吟吟伺候他更衣,神色一如既往。
裴鈺
安心底微鬆,或許隻是暫時不開心的小事,她既不願說,他尊重她的意見。
裴鈺安又在劉家忙了一天,傍晚歸來,雲酈親手準備好一桌他喜歡的飯食,她眉眼笑盈盈,裴鈺安心裏突然湧出一陣愧疚。
“等上元節,我一定帶你出府。”
雲酈溫柔地按摩他的太陽穴,語氣含笑:“其實我在府裏過的也挺好,不一定要出門,世子得以自己的正事為重。”
雲酈越是體貼溫柔,裴鈺安心就愈發塌軟,他承諾過,要對她好的。
是夜,兩人同床共枕,因入睡前雲酈心理暗示自己半夜必需得醒,約莫醜時,她睜開眼,橘紅燭燈隔著素色紗幔,顯得帳內朦朦朧朧。
裴鈺安雙眸緊闔,呼吸平緩,雲酈側動身體,以背對他的姿勢躺下。
裴鈺安警惕性高,稍有風吹草動便能立刻醒來,察覺懷中人肩頭發顫,裴鈺安倏地睜眼。
似是察覺他醒來,雲酈渾身一僵,下意識拉高被褥遮臉。
她不對勁兒。
“雲酈。”裴鈺安坐直身體,試圖拉下被褥。
雲酈雙手緊拽,不讓分毫。
“雲酈,你怎麽了?”裴鈺安盯著拿被褥遮臉的雲酈。
半晌,被褥裏傳來雲酈甕聲甕氣的聲音:“沒怎麽了。”
她的嗓音微啞,夾雜絲絲淚意。
裴鈺安眉心一皺,定聲道:“怎麽哭了?”
雲酈肩頭微顫,捂著頭道:“我沒哭。”
裴鈺安思緒飛快回轉,而後盯著那團被褥道:“是不是你出府那日那人給你說了什麽。”
雲酈沒吭聲,裴鈺安歎了口氣:“你若不說,我明日自己去問。”
她似乎有些受驚,裴鈺安沒扯她被褥,半晌後,雲酈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截被褥,果然兩眼通紅。
裴鈺安心口微滯,正欲開口,雲酈突然紅著眼小聲說:“世子,你躺下,抱抱我好不好?”
雲酈嗓音哽咽,鼻頭紅腫,看著他的眼神茫然無助,裴鈺安慢慢躺下,雲酈一下子滾進他的懷裏,雙腿緊緊地纏住他的腰,整個人都往他懷裏縮,像極了一隻受了驚尋求庇護的小麋鹿。
裴鈺安收緊橫在她腰間的手。
雲酈還是不滿足,輕聲說:“世子,再緊點。”
裴鈺安垂眸看她一眼,將她整
個人攏在懷裏。
兩人隔著單薄褻衣緊緊相貼,卻難得沒生出任何欲氣,裴鈺安垂眸,雲酈仰頭,眸子裏還泛著水光,烏發從肩頭披散,顯得她臉尖尖小小,他將她摟得更近了些。
雲酈四肢交纏,許久後,雲酈深吸了口氣,道:“我不喜歡我爹爹。”
“他是個壞人。”
她水潤潤的眸子盯著他,兩人相距手指長的距離,溫熱呼吸噴灑在他臉上。
裴鈺安一下下輕拍雲酈後背,嗓音溫柔:“他怎麽了。”
提起此事,雲酈似控製不住眼淚,杏眸倏地聚集一陣水光,她頭埋在他肩,道:“紅玉姐姐說,他聽那個壞女人的,把我娘的屍骨從祖墳裏牽出來,隨便,隨便……挖了個坑埋了。”
時下喪葬乃大事,遷出祖墳,意味著孤魂野鬼,不得安寧,難怪雲酈傷心至此。
她說著,好不容易控製住的哭腔重新回歸,邊哽咽邊道:“我討厭他們。”
裴鈺安眸色沉了沉,雲酈曾說過,她是被他父親賣掉的,最開始還想賣到那種肮髒不堪的地方,思及此,裴鈺安先生出幾分憤懣。
他垂下頭,雲酈還在小聲啜泣,他心中的憤懣多了幾分惱恨,他安慰道:“明日我就讓扁餘去給你娘遷墳,我們選一塊風水寶地。”他也不稀罕再遷入趙家祖墳。
至於雲酈父親,既然沒將雲酈當成親生女兒,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雲酈想了想,在他肩頭蹭了蹭眼淚,抬起紅通通的雙眸道:“我想自己回去給我娘遷墳,可以嗎?世子。”
裴鈺安清楚雲酈家鄉在何處,京城郊外六十裏地的趙家村,若是馬快,半日即可到達。
可明日就是初十,大安解印的日子,他必須得上朝,恐怕得等過兩日才能陪雲酈回家。
“不必了不必了,世子去忙就好了,奴婢自己回去。”雲酈小小聲地道。
“我讓扁餘和翠屏送你回去,有什麽事就吩咐他們替你幹。”最後,裴鈺安親了親她的額頭,“我過兩日去趙家村。”
“會不會太麻煩世子了?”
“不麻煩。”裴鈺安略作忖度,低聲道:“酈酈,你要記得,既然你爹沒有將你當女兒,你也不必將他當成父親。”
“我知道的。” 雲酈乖乖巧
巧道。
裴鈺安卻不相信,若她真是沒有感情,就不會偷偷地哭了,不過無妨,若是她不忍心,他自然會替她處理。
有裴鈺安的承諾後,雲酈平靜了下來,裴鈺安等了她兩刻鍾,見她呼吸平穩,忽然問道:“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昨日問你你怎麽不說。”
自然是因為劉夫人命不久矣,世子夫人最近心情傷痛,就算你對她已經沒有男女之情,但這樣的情況下,焉知你不會不會心疼她,可憐她,靠近她。
她要阻斷這樣發展的可能性,而且如果直接告訴你,你對我的憐惜可不會這麽多,現在這樣,你在對待可能麵臨失母之疼的劉青燕時,是不是會想到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的雲酈呢。
比起父兄尚存的劉青燕,是不是她更值得憐惜。
而且越是心疼她,你對趙家人的不滿才會越大,她隻是個小丫鬟,要讓從小虐待欺負他的趙家人付出慘痛代價很困難,可世子爺你可不一樣。
心裏飛快地掠過這些念頭,雲酈默不作聲。
“今夜若不是我發現你偷偷地哭,你是不是還要不告訴我?”裴鈺安是真的有些不滿。
雲酈肩頭微顫,一個勁兒往裴鈺安懷裏鑽:“世子,天色不早了,該睡覺了。”
裴鈺安無奈:“酈酈。”
“我好困啊,好困啊。”她頭埋在他胸膛處,攥緊他衣領道。
裴鈺安深吸口氣:“酈酈……”
雲酈頭也不抬,整個人死死地纏住他,低聲道:“酈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