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欲迎還拒的第十八天
雲酈的冷淡接著維持了兩日,第三日,聽說裴鈺安下值歸來,雲酈對著鏡子理了理裙擺,往書房走去。
裴鈺安剛寫好信函,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他愣了愣,穩好心神後抬眸凝向許久沒來書房見他的雲酈道:“你今日怎麽來了?”
雲酈謙卑道:“世子爺,你十來天沒去奴婢房裏坐坐了,夫人今天問了這事。”她就像是說正事一般,沒有絲毫情感。
裴鈺安握著信函的手微僵,“你來就為這個?”
雲酈抬眸看著他淡淡道:“不然還能為什麽?”
裴鈺安盯了她良久,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些別的情緒來,最後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知道。
雲酈得到肯定的答複,一瞬也不多停留地走出去,裴鈺安望著她果斷的背影,眼底閃過一道複雜光芒。
到了晚間,裴鈺安果然到了雲酈的房間,兩人對這件事已經很熟悉了,各做各的。隻是從前哪怕雲酈在看書,裴鈺安獨自想著事,房間裏的氣氛也是溫和舒適的,今夜卻有種寥落生疏,比起初次共處一室還要讓人尷尬。
裴鈺安沉默片刻,朝燈下看書的雲酈看去,半晌後他走到她身邊,忽然開口道:“你已認了很多字,以後可以開始練字。”
雲酈頭也不抬地道:“奴婢認得字不被騙就成,寫寫得字醜無所謂。”
裴鈺安眉心一挑,盯著措辭恭敬,語氣裏帶著複雜意味的雲酈,眼裏閃過一絲煩躁,下一瞬他硬聲道:“這是命令。”
雲酈手指及不可查地抖了下,她抬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裴鈺安說:“筆墨紙硯不便宜,奴婢隻是個丫頭,還請世子體諒。”
裴鈺安如今的脾氣很好,可不知為何,瞧見這樣的雲酈心頭有絲暴躁,他寒著臉道:“筆墨紙硯便去我書房裏拿,難不成我還吝嗇這點東西。”
雲酈聞言僵了下,旋即福身道:“奴婢愧不敢當。”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氣氛再度陷入生冷中,裴鈺安皺著眉看著雲酈,揉了揉眉心直接道:“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麽了?”話一出口,他覺得鬆快不少。
聽他問話,雲酈放下書恭敬地道:“奴婢沒怎麽。”
裴鈺安眼眸微眯,沉聲道:“你撒謊,你在對我不滿。”
雲酈咬著唇似是被戳穿什麽,但她牢記自己婢女的身份,垂眸否認道:“沒有。”
裴鈺安定定地瞧著她,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我不喜歡被騙。”他的聲音突然冷下來,帶著一股從未有過寒。
雲酈肩膀微抖,她抬眸看向燭燈下的裴鈺安,嘴唇幾次三番翕動,最後似是下了狠勁,孤注一擲問道:“世子真的覺得青樓女子就不是好人嗎?”
裴鈺安心口微怔:“你這是什麽意思?”
下一瞬,雲酈覺得自己失態,她垂下頭道:“沒什麽意思。”
裴鈺安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冷聲道:“說!”
雲酈扭過頭:“沒什麽好說的。”
“雲酈,我是在命令你。”
雲酈聞言,好像被他逼急了,她忽地抬起頭怒道:“好,奴婢說,世子可知奴婢也差點成了青樓女子!”
裴鈺安沒料到會得到這個回答,整個人一僵。
雲酈卻仿佛豁出了去,她自嘲一笑:“若不是奴婢用跳河威脅我爹,如今奴婢也是是世子眼中的惡人,壞人,必須遠離之人。”
雲酈說完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卸下,她也不看裴鈺安徑直在南窗榻上坐下。
裴鈺安怔怔地望著她,朦朧氤氳的燭光下,她的臉卻好像被窗外射進來皎潔月光鍍上一層冷白。
雲酈繼續看著書,仿佛她心神都在眼前這本書身上,但她的眼珠子沒有任何轉動,若是細看,那個便能看出她根本沒有看書,想著,她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響起,雲酈濃黑的眼睫遮住裏麵的深光。
然後一道喑啞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我明日把我書房裏描紅拿給你,你練練字。”
“奴婢多謝世子。”
裴鈺安又低聲道:“若是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雲酈並未抬頭看他:“奴婢知道了。”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雲酈這下才抬起頭,看了裴鈺安一眼,恭敬道:“世子慢走。”
裴鈺安見她如此,嘴唇動了動,最後背過身離開雲酈房間,雲酈目送裴鈺安的背影遠去,她合上門輕輕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一早,她便得到春雲受裴鈺安吩咐送來的字帖,除此之外,裴鈺安還送了些筆墨紙硯過來,雲酈進國公府幾年,一摸一看便知道都是好東西,尋常人家的子弟都不舍得買。她把這些東西放好後問道:“春雲,世子呢?”
“世子已經去刑部了,雲酈你若是想謝世子等世子下值回來再謝吧。”春雲道。
雲酈聞言,翻開那本厚厚的簪花小楷,眼神微不可查地閃了閃,她現在怎麽能去謝他呢。
裴鈺安今日從刑部裏回來的時辰很早,他換掉帶著血腥味的衣裳,在書房裏坐了半晌,都沒人來,他讓常餘把春雲叫來。
“世子,那些東西奴婢都按你的吩咐交給了雲酈。”春雲道。
裴鈺安聞言,擺手讓春雲離開。這之後他站在有些悶熱的門口,朝後罩房看了眼,腳步突地一動,這時榮正堂的采容卻來了,瞧見她,裴鈺安黑眸沉了沉,采容急急地道:“世子,今日大夫給蘭若姨娘診脈,診出了兩個月的喜脈。”
裴鈺安臉色倏地一變,抬腳往榮正堂走去,他倒無所謂多個庶弟庶妹,但昌泰郡主很在意。不料到榮正堂後卻發現昌泰郡主情緒很平靜,甚至笑眯眯地吩咐繡娘做新衣。
繡娘退下後,昌泰郡主好笑地對裴鈺安道:“就算平安生下,不過是個庶出,養大也得等十幾年,那個時候我孫子都大了。”
裴鈺安定定地看著她,“母親……”
昌泰郡主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心裏都清楚,我現在哪裏還在乎這些。隻要你能早些抱上孫子我就阿彌陀佛了。”
這話裴鈺安不好接。
昌泰郡主無奈地看他幾眼,輕搖團扇道:“最近京城裏悶的慌,我打算帶朵兒去莊子避暑。”
“我陪你們去。”裴鈺安道,近日刑部也清閑,他去幾日也無妨,昌泰郡主自然同意。
裴鈺安便準備走了,餘光瞥到站在昌泰郡主身邊一直盯著他的采容。裴鈺安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屏退下人,對著昌泰郡主說了一番話。
等裴鈺安離開,昌泰郡主坐在美人榻上,采容端著茶走進來,昌泰郡主盯著她突然道:“采容,你年齡不小了,我給你配個人吧。”
采容渾身一抖,驚訝道:“夫人……”
裴鈺安回到外書房,沒有去自己的臥室,他提步去了後罩房,雲酈聽見有敲門聲,忙推開門,見是裴鈺安,她一愣,而後遮住眸子裏的晦色,“世子爺。”
裴鈺安看了她幾眼,問道:“我給你的東西你收到了嗎?”
“奴婢都收到了,多謝世子爺。”
裴鈺安又看著她,換了個話題道:“采容我已讓母親處罰她了。”
雲酈一愣,似是沒明白裴鈺安為什麽說這件事,裴鈺安低聲補充道:“她誣陷你下藥害她。”
雲酈咬著唇道:“多謝世子還奴婢清白。”
似是無話可說了,裴鈺安揉揉太陽穴道:“我走了。”
話落他便轉過身,朝著院外走去,雲酈望著素白紗燈下挺直的背影,像是被什麽觸動,她猛地叫住裴鈺安:“世子,前些日子是奴婢僭越了。”
裴鈺安的腳步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