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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欲迎還拒的第十一天

  “是哪幾個字錯?”雲酈連忙問道。


  “是小戎俴(jian)收,五楘梁輈。遊環脅驅,陰靷鋈(wu)續。”


  雲酈聽罷,複雜的目光落在常餘身上。


  主子已經明確指出自己錯誤,常餘再有信心,也得分崩離析。


  雲酈見他臉色頹敗,忙善解人意地道:“常餘,你已經很厲害,十七個字認得十五個,你沒教我之前,我隻認識十一個呢,還有許多人一個字都不認得。”


  常餘聽了這話,黯淡無光的眸子蹭蹭亮起來。


  裴鈺安搖了搖頭,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麽,雲酈認字,是近年來自己抽空學習,而常餘識字,是他自幼年開始督促,《小戎》他原來也一字不錯的背誦過。


  思及此,裴鈺安實在不忍常餘誤人子弟,他示意雲酈把書拿來,問她:“你哪些字不認識?”


  雲酈明顯一驚,她愣愣地看向裴鈺安。


  美人雙眸微瞪,紅唇微張的樣子比起平日別有番嬌憨可愛的味道。


  裴鈺安笑了一下:“錯過了這個機會可不一定有下次。”


  雲酈連忙回神,她拉著小凳在裴鈺安身旁急急坐下,“下麵畫墨點的都不認識。”


  她或許是因為急,那凳子不由靠的裴鈺安太近了些,凳子近,人便也近了,她慌忙低頭時,幾縷烏發便掠過裴鈺安的下巴,癢酥酥的。


  沒等裴鈺安回過神,她又突然抬起頭,兩張臉的距離不過一寸,近到裴鈺安能瞧見她烏黑透亮的瞳仁裏他的倒影,同時,他還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屬於她的香味。


  汁水飽滿的桃香。


  裴鈺安驟然收回神,卻不知何時雲酈注意到方才離得太近,不動聲色地拉開凳子。


  他垂下眼睫,看著翻開的詩經道:“我先把這首詩給你讀一遍。”


  雲酈歡喜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多謝世子。”


  裴鈺安最開始有點失神,可他心性堅定,專注力強,片刻後精力全都落在授業解惑上。說起來,裴鈺安頗愛監督人學習,比如裴意朵,常餘扁餘等,但未曾有一個如有教導雲酈流利酣暢之感,甚至劉青燕他也教過她,隻是她天賦尋常,又隻愛舞刀弄槍不愛看書寫字,精力和回報懸殊頗大。


  看著雲酈,裴鈺安突然明白私塾學館裏的先生為何偏愛優生,那股成就感滿足感非普通學子可比。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還是雲酈注意到已到喝藥的時辰,忙收起書道:“世子,奴婢去廚房看看煎的藥好了嗎。”


  說完後她又有些遲疑地看著裴鈺安。


  裴鈺安動了動久坐的骨頭,問道:“還有何事?”


  雲酈眼睛水汪汪的,頗像出生不久的小奶狗,帶著股可愛可憐,她語氣帶著希冀、懇求和小心翼翼,“以後世子閑暇時,奴婢能再向你請教嗎?”


  裴鈺安想了下,“可以。”


  雲酈聲音帶笑雀躍道:“多謝世子。”


  雲酈雖得了裴鈺安的首肯,但最多三日問一回,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越是急越要學會水磨功夫。畢竟你急得猛火烈燒,最後說不準得到焦糊黑炭豆腐,求你要你都不想要。


  又隔幾日後,雲酈拿著詩經向裴鈺安請教一首詩的意思,她選的是《野有死麕》,一首的情詩,且複雜的字稍微多點。


  她先把書攤開在裴鈺安的手邊,指了指不認識的字。


  裴鈺安瞧見她裹著紗布的食指,“你的手怎麽了?”


  “昨兒個不小心弄傷了。”雲酈笑著掠過這個話題,“世子,這個字讀什麽?”


  說完不認識的字,雲酈就捧著詩經解釋這首詩的意思。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這句話的意思是野地裏獵得獐子用白茅包裹起來,有個少女懷春,男子來引誘她。”雲酈解釋完之句話的意思後,皺著眉頭道,“世子,我不喜歡這首詩裏的男子!”


  “哦,為何?”裴鈺安坐在書桌前的太師椅上,抬眸問道。


  雲酈聞言立刻把那本書拿得遠遠的,“你說這個男子引誘就算了,大白天還,還脫脫兮!”


  脫脫兮,裴鈺安愣了下,回憶起《野有死麕》的原文,好笑地搖頭道:“我不是給你說過嗎,先秦時民風大膽開放,對待愛情也是直接熱誠,不矯揉造作。”


  “那也不能挑逗後大白天就脫脫兮呀。”如此都讓她嫉妒了呢。


  裴鈺安扶額道:“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前麵不是挑逗勾引,是男子用白茅包裹好剛打到的獐子,心情忐忑地送給心愛的女子。”


  “這樣嗎?”雲酈驚訝地低頭看詩。


  裴鈺安頷首:“就是這樣。”


  雲酈把詩讀了一遍,然後又抬起頭望著裴鈺安道:“那這樣我可真羨慕那個時候的人!”


  “喜歡?”


  “是啊,那個時候不遮不掩不裝,現在奴婢要是敢給別的男子送個荷包什麽的,恐怕馬上就要被口誅筆伐,說我不守婦道。”雲酈邊說話邊看著裴鈺安的神色,她現在了解他一些性格特點,比如看似端方溫和,是個很好相處的主子,但他同時戒備心很強,不易靠近,這樣的人你隻有走近他的心裏去,才會被他接納。


  現在則是一個了解他心的機會。


  裴鈺安垂下眼眸,輕輕地笑了下:“的確讓人有些羨慕。”不過說完這句話他似乎不想再說,立刻換了個話題:“你解釋下一句。”


  雲酈心底憂傷地歎了口氣,嘴巴卻乖乖地解釋,裴鈺安內裏還真是冷淡冰冷。兩首詩後,估摸時間差不多,雲酈便準備告辭,這個時候門口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酈酈!”


  雲酈回過頭,卻是裴意朵雙手叉腰走進來。


  雲酈福了福身,笑道:“三姑娘,你怎麽來了?”


  裴意朵盯著她抱怨道:“你好久都沒有來陪我玩了!”說完她瞪了太師椅上裴鈺安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你最近隻知道天天陪我哥哥玩!我生氣啦!”


  雲酈聞言,不由得朝裴鈺安看去,卻見裴鈺安也正望著自己,她咳了一聲,趕緊道:“奴婢可沒忘記三姑娘,奴婢還做了禮物給你。”


  雲酈瞥了眼正盯著她和裴意朵的裴鈺安一眼,繞到裴意朵跟前道:“三姑娘你前幾天不是說想要一個風箏嗎?奴婢昨晚終於做好了,你等等,我現在就給你拿來啊。”


  裴意朵聞言雙眼微亮,不過還是高高地抬起了頭。


  雲酈衝裴鈺安笑著笑,連忙離開書房回了臥室,把她這幾日給裴意朵做的風箏找出來。


  她給裴意朵做過很多風箏,蝴蝶蜜蜂寒蟬春燕,這次做的是矯健的雄鷹風箏,礙於裴意朵的喜歡,這次上色的時候還是用了比較亮麗的顏色。


  雲酈把風箏遞給裴意朵。


  裴意朵看了眼,下意識伸出手去拿風箏,下一刻她把手縮回來。


  雲酈難過地道:“奴婢為了給三姑娘做風箏,食指都被竹篾割破了,三姑娘也不心疼心疼奴婢嗎?”


  “哪兒破了?”裴意朵焦急地道。


  雲酈把裹著紗布的食指伸出來,“這兒。”


  裴鈺安聞言朝著雲酈的食指看過去,眉心微擰。


  裴意朵看了看雲酈的食指,隔著紗布給她吹了吹,又問:“還疼嗎?”


  “不疼了。”她這幾年幹粗活少,手腳養的細皮嫩肉,不小心受了點小傷,不過她餘光掃了掃裴鈺安,現在看來倒也沒白受傷,雲酈又問裴意朵,“姑娘還生氣嗎?”


  裴意朵嘟了嘟嘴:“那也不能一個風箏就原諒你。”說完她看了眼雲酈,又瞥了瞥裴鈺安,雙手抱胸道:“你得陪我玩,還有哥哥,你也陪我玩,誰輸了就給我十顆糖!”


  說到十顆糖的時候裴意朵雙眼發直。


  但沒來得及高興,下一瞬裴鈺安淡淡的聲音響起:“朵兒,你一天隻能吃一顆糖,就算你贏了,我也不能給你糖。”


  裴意朵眼裏的光啪嗒一聲滅了,她轉過頭凶巴巴地瞪著裴鈺安。


  裴鈺安補了一句:“這是你娘說的。”


  裴意朵:“……”


  雲酈見她生無可戀,把風箏先放到一邊,好笑地拉過她的手,“三姑娘,我們來畫畫吧,你不是挺喜歡畫畫嗎?我們還可以比賽畫畫。”


  裴意朵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正要點頭,餘光瞥見裴鈺安,她搖搖頭:“那我不要和哥哥畫。”


  “為什麽?”裴鈺安原則性強,不會輕易縱著裴意朵,但若是遇見什麽好看稀奇的玩意,也會帶回來送給裴意朵,何況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裴意朵還是挺喜歡這個哥哥的。


  裴意朵拉過雲酈背對裴鈺安小聲道:“哥哥畫畫很好的,我們畫不過他。”


  雲酈聞言,眼眸微動:“我們可以比誰畫的醜,誰畫的醜誰就贏了,贏了的人……”


  裴意朵聽見雲酈這麽說,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除了抓蚯蚓抓蝴蝶贏過裴鈺安,別的時候還沒有贏過他,聞言幾乎蹦起來道:“就在輸的人臉上畫畫!”


  兩人和裴鈺安相隔不過幾米,裴鈺安的聽力本就比尋常人略好,他聽著兩人小聲嘀咕的內容,眼皮子重重一跳,及至裴意朵話落,他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隻是剛從書桌上走出來,裴意朵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不和我們畫畫嗎?”


  裴鈺安正準備點頭,裴意朵難得聰明道:“哥哥你不畫就是棄賽,棄塞就是輸了,我們可以在你臉上畫畫啦。”她美滋滋說完後征求雲酈的意見:“酈酈,我說的對嗎?”


  雲酈重重點頭:“三姑娘真聰明!”


  裴鈺安銳利的目光射向雲酈。


  雲酈立刻挪開眼,東看西看就是不看他。


  裴意朵抬起頭問裴鈺安:“哥哥你還要畫嗎?”她眼神亮晶晶的,多巴望裴鈺安說一句我不畫。


  裴鈺安脖上青筋跳了跳:“拿紙筆吧。”


  三人便各自拿了紙筆,各占了書桌方桌,裴鈺安抬眸看了眼左側兩個下筆如有神助的人,深深地擰了擰眉,要畫好於他是輕而易舉,但若是畫醜……


  他嘴皮子抽了抽,提筆沾墨,兩刻鍾後,他盯著這幅他五歲後最醜的墨竹圖,深吸了一口氣。


  而此時雲酈和裴意朵早就停筆畫好,見裴鈺安放下筆,裴意朵立刻拍手掌道:“哥哥的墨竹畫的真好看!”


  她竟能認出這是墨竹?裴鈺安懷疑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明亮的大眼,這時裴意朵把她那副黑黢黢不知所謂的畫抽出來,裴鈺安眉心跳了跳,直接望向雲酈:“你畫的呢?”和裴意朵比誰畫的醜那自然是她更勝一籌,所以他的目標從來沒放在她身上。


  雲酈笑吟吟地將自己的大作拿出:“世子請看。”


  那是一坨亂七八糟的東西,亂七八糟到他竟不能說出比裴意朵還好的話來。


  “你畫畫不是尚可嗎?”裴鈺安幽幽地問。雲酈雖識字少,但她會描花樣子,而且花樣子精細漂亮,雖說畫花樣子和作畫是遠親,可勉強算沾親帶故,不至於如此差,且她剛剛那雄鷹風箏能看出她有幾分繪畫功底。


  雲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世子,奴婢也不想輸呀。”


  裴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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