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他說他錯
寒風作響，雪花漫天，萬物銀裝素裹。
屋內，暖意濃濃，桌上的花瓶中插著幾枝臘梅，正開得極豔，吐出的芬芳繾綣飄散在屋中。
梨木雕花床上躺著一個麵容清秀的女子，雙眼緊閉，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是在笑。
床邊，一滿頭如雪發絲的男子執著她的手溫柔而語：“楚兒，你睡太久了，該醒了。”
那一次，他錯了，不然她不會對他這般不聞不問，不會不與他說一句話。
“楚兒，醒醒，好嗎？”他低低地乞求著，他多麽希望，她忽然睜開眼睛望著他。然而，他等了這麽久，她都不曾動過，“楚楚，我錯了，求你醒來，不要再睡了。”
他真得好怕，好怕有一天她醒來的時候，他卻已經老去，那時候他就再也無能為力補償她了。
“楚兒……”
任憑他日夜呼喚，床上的人一如既往的沉睡著，於外邊的事兒，不問不顧。
她累了，她很早就想要好好睡一覺，而她這一覺……
讓他日夜惶恐不安，生怕有一日她就在沉睡中離去。
“皇上，夜深了，你也該歇息了。”林公公低聲勸道，“不要讓自己垮了，不然皇後醒來也會難受。”
她會難受嗎？她一定很恨他，她恨他沒有弄清楚，就這般對她，她恨他從來不曾相信她，她恨他把她當成奪得權勢的棋子……
“楚兒，你不可以離開我，明白嗎？”端燁修站起身子，傾身在她的額頭上輕吻，“我愛你。淩楚楚。”
若是，這一聲我愛你，能夠早些時候到來，她也許就不甘心就這麽沉睡。然而，沒有假如。林公公站在一邊輕歎一聲，冤孽啊冤孽。
端燁修移開桌上的花瓶，牆上出現一道門，他向著那頭走去的時候，又回首瞧了一眼床上的人，她不會像以前那樣瞅他一眼，更不會暗地慶幸他不再她那兒過夜。
一夜在寒風大雪的肆虐中，悄然過去。
端燁修下朝之後，早早地向著禦書房而去，他要去陪她，她一個人在後頭會冷清，急匆匆的步子卻為一道久遠的聲音所怔住。
“修……”平淡如水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
端燁修身形微怔，幽幽地轉過身子，瞧見一臉微笑的融藹正望著他。
“你……回來了！”他詫異的尋找不到話，融藹沒有變，依舊還是那副模樣，眉目如畫，嘴角萬年不變溫潤的笑容。
融藹淺淺一笑：“嗯。我回來了。”言畢，他向著端燁修緩緩走去，目光始終落在他的銀絲上，“辛苦了。”
他挑起他的一縷銀絲：“對不起，我來遲了。”
端燁修微微扯動了下嘴角，卻發現自己依舊說不出話來，隻愣愣的望著融藹。
散去的文武百官在廣場上瞧見這一幕，不禁驚訝萬分。
如今做事雷厲風行的皇上，怎會露出如此一副無助的模樣，如同一個孩童夠不到樹枝上的紙鳶，遙遙望著站在一側的過路人，乞求著幫助……
良久，端燁修終於道出一句話：“藹，我等你，等了好久！”他心中的痛，心中的苦，無處訴說，日夜對著床上不動的人，讓他惶恐不安，讓他害怕每一天的醒來，周而複始的日子，沒有一絲希望。
融藹放下手中的銀絲，淺淺笑言：“我知道。我回來幫你。”
端燁修聽言，深邃的眸子一改無助之態，閃爍著興奮：“藹，幫我救她。她睡了太久了。”
融藹點點頭，他望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恨意，即便就是眼前的人讓他的親生妹妹日夜沉睡。
禦書房後頭的密室中，帶著濃濃的暖意，兩人褪去身上的裘衣，隻著一身單薄的衣裳便可。
桌上的臘梅凋零了幾片花瓣，落在桌上，卻還是新鮮的很。
融藹向著大床走去，望著床上的人，他拉起她的手，細細地診斷著她的脈搏：“修，楚楚的身體早已無恙。”
“那她……”既然無恙，為何不曾醒來，不曾見他一眼，他望著融藹，“藹，你是不是騙我，是不是恨我傷害了你妹妹。藹，你打我，你罵我，你替我喚醒她，好嗎？”
融藹小心翼翼的放下淩楚楚的手，偏頭望著滿臉愧疚的端燁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端燁修喉嚨上下滑動一下，他後悔沒有聽藹的話，他曾一次一次的告訴自己，會有那麽一天要後悔的，可是自己偏偏……
向來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而他下了那麽大的一場局，唯獨漏了情這東西，他以為可以用她的情牽涉住她，可以用她的情為自己做許多事。可是他忘了，這情是把雙刃劍，它會讓人受傷。他傷她極深，她才這般對他。
“她若是想要醒來，就應該會醒來。”融藹緩緩而語，緩慢的語氣仿佛是怕他不明白一般。
原來，是她不想醒來，是她不願意見到他，所以才這般沉睡不醒。她在懲罰他，懲罰那麽多的日子來，他對她所做的錯誤。
“藹，難道真就沒能讓她醒來的方法嗎？隻能是她自己醒來？”他多麽希望她快點醒來，她曾寫到，這麽多年來一個人過年，是那麽冷清。今年，他陪她，隻要她醒來。隻要她醒來，他什麽都答應她，隻要她不離開……
融藹搖搖頭：“有法子讓她醒來，用銀針刺激她的神經，每日一次，半個月會許會有成效。”
“藹，那麽你快些弄，快些讓她醒來。”他何時這麽低聲下氣的求過人，而現在卻不斷地乞求著她能夠醒來。
融藹望著麵前滿頭白發的端燁修，他真得很苦，又不然怎會白了一頭青絲。
“修，她若是醒了，你打算怎麽辦？你會怎麽做？”
端燁修搖了搖頭，他想要她醒，至於其他的，他想著等她醒來就好：“我會給她，我能給的一切。”
融藹抿了下唇：“修，倘若她醒來，想要離開你，你該如何是好？”
端燁修愣住，隨即急急道：“不，我不要她離開我，她不可以離開我，她是我的，她隻能與我在一起。”
“修，她不是你的，她隻屬於她自己。我可以試試，讓她醒過來。但是，若有一日，她想要離去，請你鬆開手放開手。”融藹鄭重其事地說道，經曆了這麽多事，他不想楚楚繼續活在痛苦煎熬中。後宮佳麗三千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不爭任何名與利，她若留在宮中，勢必還會惹來一身麻煩，而有些事兒，即便是身為皇上的端燁修，也未必能夠保住她。
況乎，端燁修可曾開始真正的相信楚楚？
端燁修怔怔的望著融藹：“藹，你是恨我的，是不是？所以你才會這麽說？你以前不是很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的在一起嗎？我會照顧好楚楚，你相信我。”
融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望著麵前年過三十的男子，此刻就像是一個小孩：“修，我不恨你。就算是楚楚，她也應該不恨你了。我也相信你能夠照顧好她，但是你不可以繼續做一廂情願的事了。不然，即便是她醒了，她還是會不快樂。我想，你是希望她過著幸福與快樂的生活，是嗎？”
“是！”他希望她幸福快樂，他想要給她幸福與快樂，可是……“她的幸福快樂是自由嗎？”
融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個就要等她醒來，才行。”
端燁修不再言語，垂著眸，靜靜地站在一邊。不知是從何處灌進來的一絲細微的風輕輕揚起了他如雪銀絲。
融藹單手取出懷中的一包銀針：“修，過來幫我把楚楚的身體放平整。把枕頭挪開。”
端燁修回過神，來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頭，抽出下方的枕頭，又極其輕柔地讓她躺回去。
融藹取出銀針，將它們插入她的頭上，密密麻麻的銀針在跳躍的燭火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端燁修凝神望著床上的人，他多麽希望忽然之間，她睜開了雙眼。
可他也明白，這樣的希望，他盼了許多天許多天，但都落空了。即便融藹說有能力將她弄醒，他還是帶著惶恐，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多。
倘若她真得不願意再醒來，他也真得無能為力了，隻能這般看著她的睡顏，陪著她說話，至於她能不能夠聽見，那又當如何？
良久，融藹取回銀針，望著床上不動的人，道了一句：“楚楚，對不起。哥哥來遲了，沒能如約。小脾氣也該發好了，快些醒醒。”
“藹，她真能醒來嗎？”他再一次詢問道，他不安。
融藹將淩楚楚的發絲往腦後撥去，小心翼翼地讓她枕回到枕頭上，偏過頭望著端燁修：“或許會。修，讓她安靜地睡吧。你也該去忙事了，身為帝王，又怎可以擱下重任呢。”
“皇上，皇後的粥，奴才送來了。”林公公的聲音在牆外響起。
端燁修吩咐他進來便是，他接過林公公手中的碗勺，舀了一小勺粥，輕輕地吹著熱氣，直覺不燙，方才送入到她的口中。
流出來的粥，他小心的用手擦拭著，每一個動作都是分外的柔和。
融藹望著這般的端燁修，嘴角揚起一道淺淺的笑容，當初於融落，他都不曾做到這般，想來是愛過方知心頭痛。
“融公子，你終於回來了！”林公公這才發現屋中還有另外一人，但見得是融藹之時，麵上一片欣慰，融公子回來，那麽皇後該是可以醒過來了，皇上也不必日夜這般操勞，這般心酸。
就在他們都不曾注意之時，淩楚楚的手指微微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