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般人家平時連見這青冥真人一麵都難,他那道觀平時也是很少收徒,連富貴人家求上門去都未必肯收,可這青冥真人,竟然是在這大街之上就主動對這剛從惡狗嘴下逃生的莫天仁說要收他為徒。這莫天仁有何特別?難道就因為他見義勇為,不懼惡狗?
但就在所有人驚訝的打量著莫天仁之時,莫天仁卻並未點頭,而是問道,“道長,請問你是?”
青冥微微一笑,點了點不遠處那十幾進院落的道觀,“我便是那逍遙道觀觀主青冥。”
很多善良的岩民都忍不住都要叫出聲來,要叫這個傻乎乎的莫天仁快點答應,因為能做逍遙道觀的弟子至少可以代表著衣食無憂。而看到莫天仁終於點頭答應,若不是那個愕然的胖子員外還未離開,這些善良的岩民恐怕都要高興的拍起手來。“好人有好報。”這些善良的岩民高興的在心裏這麽想著的時候卻並未想到有時候這句話隻是他們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言,或者今天發生的這一小段故事就會被冠以這樣的結果,流傳出去。但是很多時候他們卻都不會想到,有些人一生不行惡事卻是顛簸流離,不得善終。
“走罷。”因為和逍遙道觀相距不遠,看上去年歲已高,但麵容清臒,行動也甚是矯健的青冥真人也沒有再行上轎,隻是從轎子裏拿出了一柄古樸的黑鞘長劍。這似乎是青冥真人有著莫大神通的佐證,旁觀的岩民看到這柄黑鞘長劍上鑲嵌著的綠鬆石和紅色寶石,又是一陣紛紛的讚歎。
莫天仁尾隨在他身後,走過那先前到過的左右兩側有麒麟雕像的青石牌坊前時,道觀中已有兩個年紀比莫天仁略長,束發盤髻,戴著扁平混元帽,穿著白色道袍的小道童出來迎接了。
這道觀雖然隻有十幾進,比起當日那岩藥派都要相去甚遠,卻也是極有法度。裏麵的道人見到青冥真人身邊跟了個渾身血跡的莫天仁,雖然都是麵露驚異之色,也隻是對青冥行禮之後就各行其是,沒有人多言問詢。
“看來這逍遙道觀的確不是一般的道觀。”
莫天仁看到自己和青冥真人走進道觀之後,兩個道童便隨後關上了大門,明顯平日不接納香火。那兩道玄色大門又是厚達數尺,看上去非常沉重,但兩個隻比莫天仁略微年長的道童關起來卻絲毫不見吃力。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建在這岩鎮之中。”
莫天仁經過河洛用虎狼般激進的手段強行改變骨骼經絡之後,雖然以前吃過湛西克紮草之後的氣力都消失不見,也並未像苗夷傳說中一樣身逾金剛,但河洛卻也的確看到了河洛傳經授道的巨殿中,上代祖師在流離光影中記錄的這逆天神藥的真正功用:脫胎換骨。這份無人知曉,流傳在上古苗夷之中的神藥,真正的功效,是可以改變一個人修道的資質。到底這份神藥是什麽人傳下來的,河洛的那些祖師的記錄中未有記載,河洛也未可知,隻是之前河洛一直未有大變,河洛修道偏又是迎難而上,所以河洛幾代傳道也都未想要動用這份東西。現在脫胎換骨之後的莫天仁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個逍遙道觀的所在根本沒有多少的靈氣,並不是個上佳的修行所在。
隻是莫天仁除了被灌頂所授的那一篇法訣之外,對於修道界的認識還是無比的蒼白。譬如這青冥真人所修的外丹道法就是超出他認知範圍的東西。
其實外丹道法最粗淺的魂法就是用蘊含天地靈氣的藥草煉製丹藥服用,用來提升修為。
外丹道法和修煉內丹的金丹大法有著同樣悠久的曆史,這種魂法之所以同樣也修煉者眾多,是因為這修煉方法來得簡單快捷,若是有合適的靈藥,可能花數天的時間煉成的丹藥就比得上有些魂法的數年苦修。再則世間靈氣充裕的魂脈大多為人占據,即便知道也未必能在那修煉,而像那河洛死淵中天才地寶級別的靈藥對於一般的修魂人雖然可遇而不可求,但普通的靈藥甚至可以直接用金錢買到,並不難求。對於修煉外丹道法的人來說,這所在之處天地靈氣是否濃鬱,反倒是其次,關鍵的反而在於權勢夠不夠雄厚,能有手段多獲靈藥了。
所以一般修煉外丹道法的宗派,除了少數避世自己培育、尋找靈藥之外,大多數反而是選擇入世,建立權勢,以龐大的人力財力收集靈藥。像那岩藥派,便有資金極其雄厚的商號,壟斷了南閩一帶的藥材生意,一發現有合用的靈藥,就先歸己用。
那在河洛的大華滅魔業火纏身的震懾下不敢有絲毫推諉的岩藥派,也已經是世間修煉外丹道法排名靠前的大派,而這逍遙道觀,卻隻是依附在道塵宗門下,一個在修道界二十流中的二十流小派而已。
但隻要是進入修道這個門檻的人,必定不會像那些懵懂的岩民一般渾渾噩噩,必定是有所求。
就算是一個二十流中的二十流小派,未必就沒有自己的追求和野心!
“奇怪,也不知道師父發了什麽癡,帶了一個這樣渾身是血,乞丐般模樣的莫天仁回來,還要我時刻不停的緊跟在身邊,小心照料。”
青冥真人最得力的弟子長風一邊將莫天仁帶去沐浴更衣,一邊打量著莫天仁,在心中如此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仙骨道風的青冥真人,正站在一幅畫像之前。那幅畫像是一個和他裝束幾乎相同的老道,隻是相貌迥異,黑發童顏。
畫這幅畫的人畫工極為精湛,而且筆墨都是力透勁背,非但將那老道的外貌畫的栩栩如生,而且畫出了神韻。
“師尊!”
看著這一幅畫像,青冥真人的眼睛竟然是濕潤起來。
他緩緩閉上眼睛,對著畫像中人又行了一禮。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好像這世間為他打開了一扇輝煌的大門。
輕輕的將牆壁上的一個陰陽八卦銅鏡左旋九下又右旋九下,畫像旁的牆壁無聲的洞開,露出了逍遙道觀的密室。
寬敞深邃的密道,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一顆圓潤的夜光珠,光明如白晝,不見絲毫陰暗氣息,但是沿途牆壁原本應該擺放著紫薇道觀一些古老收藏的格子裏,卻是擺著一對對的小壇。這壇子看上去和普通的小酒壇似乎沒什麽分別,但是這些壇子裏麵泡著的竟然是讓人不寒而栗的,一對對連著嬰兒的陰陽紫河車!
青冥真人一路前行,這壇子足有上百個之多,即便是都用黃色符籙鎮壓,也似乎無法驅散這原本浩傑光明的密道之中的血腥陰邪之氣。
密道連綿下行,終於霍然開朗,竟然也是一個處於岩嶺腹地之中的地底石室。這方圓十數丈的地底石室中有數個銅架,上麵有辟邪鏡、劍、拂塵等各色法器,其中有些光華流露,應該是蘊含靈氣的法寶。但最為吸引人的卻是石室正中的一座高達數丈的煉丹爐。
煉丹爐通體看似青銅,底座如四方鼎,四足上鑄就四種異獸花紋,四足大半都是埋入地下,而底座之上的爐身卻是雙層葫蘆形狀,底下一層又有葫蘆形的氣窗。這煉丹爐通體都篆刻古樸銘文,看不見有任何燃料,但熊熊的火光卻從下層氣窗中透出,耀亮了大半間石室,別姬出陣陣逼人熱力,顯然這座丹爐是和地心地火相連,晝夜不息。
從丹爐氣窗中透出的熊熊火光映得青冥真人的全身都是一片通紅,但是青冥真人卻不去看那煉丹爐,他凝視著正對著他的牆壁,輕聲的說道,“師弟,我終於找齊了紫河轉生大法所需的所有材料。”
青冥真人對麵的牆壁上,竟然是掛著一個人!
不,這個人甚至都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因為這個人渾身幹枯,看不到一絲的血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具已然死去多年的幹屍!而這個幹屍一般的人,整個人都籠在一件已經破爛不堪的道袍之中,遠遠看去,不注意的話,還會以為是牆壁上掛著一件破舊的道袍。
但隻要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身後的牆壁上篆刻著各種符文密咒,而破舊的道袍下,依稀可以看到二十條玄鐵鎖鏈穿過他的身體骨骼,將他牢牢的固定在石壁之上。
這個人,竟然是青冥真人的師弟?
他還活著?
“你還要叫我師弟?”被施以極刑一般掛在牆上,如同幹屍一般的人突然開口,冷笑。“明明就是獸心魔行的強行奪舍,在我麵前,還要說成什麽轉生大法!”
“師弟。”青冥真人卻不和這人爭辯,眼眸中綻放出狂熱的光芒,“你猜我今日在鎮上,遇到一個什麽樣資質的人?”
幹屍一般的人冷笑不語。
但是仙骨道風的青冥真人卻瘋子一般哈哈大笑,“師弟,你恐怕怎麽都想不到,我今日遇到的一個岩野孩童,他的骨骼經脈,竟然是奪天地造化,我可斷言,就算是無上劍宗那幾個道行冠絕天下的所謂金仙,天資也未必比得過他!”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喪心病狂,失心瘋了,看錯了。”
“我看錯?現在那孩童就在觀中,我甚至可立時帶到你麵前!”
“那又如何?”幹屍一般的人垂下了頭,似乎是連看都不願意看青冥真人了。
“那又如何?”原本狀如瘋狂一般哈哈大笑的青冥真人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凝視著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物,歎了口氣,“師弟,難道你還不明白麽?我曆經萬難,剛剛才收集完煉藥所需的材料,就遇到了一個千載難求的軀殼,這就是天意啊!”
“呸!”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突然怒道,“天意?若非老天瞎了狗眼,否則怎會成全你這喪心病狂之人!憑你也有臉麵談天意?!”
青冥真人也突然激越起來,“師弟,這麽多年下來你還不明白?我做此選擇,還不是為了我逍遙道觀有一天能揚名立萬?否則以我逍遙道觀之實力,始終是隻能依附在道塵宗門下,需看人臉色,受人指使!當年若不是你執意阻攔,我也不至於將你困在此地。”
“一派胡言!”
“你要煉製著強行奪舍之藥,除了那些冤死在你手中的婦孺之外,還需鮮血生魂,今日就算讓你瞞過,以後萬一為人發現你用此歹毒魂法,我逍遙道觀極有可能被滅滿門!”
“你根本是一己私利!還要說是為我師門!”
“虛偽至極!就算你留我不死,也隻是滿足你那變態的欲望,好讓有人可以見到你那不可告人的齷齪事,不至於讓你憋在心裏,把你憋壞!”
“你這樣無情無義,虛偽至極的小人,根本不配喊我師弟!根本不配為紫薇道觀的觀主!”
霎那,牆上幹屍一般的人暴怒狂吼,鐵鏈錚錚作響!
“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在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的怒吼聲中,青冥道人額上也是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直跳,“你我修行一世,也就隻此修為,這便是天資所限,我留你的命,是為了讓你知道,你是大錯特錯!我要讓你看到,我逍遙道觀,是如何揚眉吐氣!”
“這些東西都太好了,真是不習慣。”
莫天仁在床上翻身翻了好一會之後,終於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坐了起來。
在河洛無名的岩峰之上,莫天仁住的地方很是簡陋,硬板木床,墊些幹草,上麵鋪蓋都是用的毛皮。雖然整張的野獸毛皮在岩外肯定價值不菲,但是隻是經過簡單處理的毛皮蓋著卻並不舒適。現在逍遙道觀給莫天仁居住的這間房間裏頭,床是雕花的檀木大床,鋪的是上好的棉花墊襯,蓋的是薄薄的一條蠶絲被,床單和被子的裏子,被麵都是光華的玄色綢緞,看上去即不張揚,符合道觀空靈的氣氛,在這種天氣裏睡著又是有一絲冰清氣爽。
床前的小龕下麵還點著一盤紫色的沉水香。這種熏香是用杜衡、月麟、甘鬆、蘇合、沉香、檀香、冰片、龍涎等數十種香料、藥材製成,讓人聞之安寧平靜,但這種熏香也是極其昂貴,基本上隻有官宦富豪人家才會用得起,一盤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開銷。
這種熏香如此昂貴,效果自然是不錯的,可這時已到半夜,莫天仁卻偏偏睡不著。
床前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象牙色的細瓷白壺,裏麵裝的是桂花露。莫天仁嚐過,是一種甜而微酸,很是可口的飲料。大約是為了怕莫天仁晚上肚餓,旁邊的碟子裏,還放著幾色精致的點心。
這條件比起在河洛實在是好得太多,怪不得很多人都想自己的子嗣能夠成為逍遙道觀的弟子,可是莫天仁此刻的腦海裏想的卻偏偏都是自己在河洛的時日。
“師父要想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話,就是舉手之勞,但是太過安逸,就會反而不思進取,不利於潛心修道。我河洛宗安心居於窮岩惡水的河洛,也是有迎難而上的意思在裏麵。”
莫天仁呆坐著,腦海中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在岩藥派的岩道上,被河洛用毀天滅地般的大華滅魔業火纏身瞬間連人帶法寶一起煉成飛灰的馬臉道士。
“這個逍遙道觀好像也是依附官宦,不過那個道士所在的車隊好像更有權勢,他的飲食起居應該比這還要好,可是修為比師父卻是差了太多。”
“不知道師父授給我的是什麽樣的法訣。”
莫天仁胡思亂想了一陣,一想到河洛傳授給自己的妄念天長生經,那一幅幅玄奧的圖錄和修煉訣法,就突然清晰的出現在了莫天仁的腦海之中。
這套修煉法訣,吸收的隻是純淨的天地靈氣,並非要像大羅新藏秘法一般要吸收太陽真火,所以修煉並沒有白晝和黑夜的限製。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是河洛弟子,不能泄露河洛的任何修煉法訣,這樣的話,在夜晚修煉反而是更加的合適。
這樣的念頭在莫天仁的腦海中一出現,莫天仁就又仔細的將那些深印在自己腦海中的修煉訣法過了一遍。“師父的這種灌頂的法術,真是神奇。”莫天仁很快發現,自己非但是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連那些玄奧的圖錄和修煉法訣理解上麵也沒什麽困難,一遍過後,那些意思就都已經清晰了。
“就是不知道這套魂法修煉之後會有什麽樣的神通。”
但是在深印莫天仁腦海中的記憶之中,卻並沒有有關這妄念天長生經修煉後會有什麽神通,有什麽法術的任何記載。“這裏雖然不是地處魂脈,靈氣稀薄,不過反正也是睡不著,不如修煉看看再說。”莫天仁懷了這樣的心思,索性在床上按照訣法的坐姿坐好。
“什麽氣味?”
這妄念天長生經的第一步也便是入靜內視,但莫天仁閉了雙眼,慢慢的吐納呼吸,整個人還未完全靜下心來,鼻中卻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異味。“是血腥氣!”莫天仁霍然醒覺,猛的睜開了雙眼。初始莫天仁還以為是自己修煉時產生的幻覺,但是睜開雙眼之後,這血腥味非但沒有消失,卻反而濃厚了些,連那沉水香的香氣都沒辦法掩蓋過去了。
“這道觀之中怎麽會有這麽重的血腥氣?”莫天仁覺得奇怪,忍不住穿了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莫天仁的這間房間,位於整個道觀的中間地帶,是取方正圓通之意建造的一個四合大院般的小院子,二十間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和一道圓形的拱門,中間是一座太湖石的玲瓏假岩,旁邊種著一些稀疏的瀟湘竹,比起房間裏的裝飾顯得更加清淡而有雅致的韻味。莫天仁一開門,就頓時吃了一驚。
頭戴紫金道冠,身穿玄色道袍的青冥真人,就站在莫天仁對麵,那道圓形的拱門門口。
“你醒了?你是不是奇怪道觀之中,怎麽會有如此濃厚的血腥氣?”青冥真人看見推門而出的莫天仁,卻是一點都不驚訝,隻是微微的笑了笑,轉過身去,“隨我來吧。”
“這道觀裏白天明明有那麽多人,怎麽現在卻都悄無聲息,一個人都沒有的樣子?”
“他半夜帶我到這裏來,是什麽意思?”
莫天仁跟在青冥真人的身後,一直跟到青冥真人做日常修行的房中,看到青冥真人按下機關,露出逍遙道觀的密室時,莫天仁就覺得事情有些詭異,但是看著青冥真人大袖飄然的樣子,莫天仁很清楚自己就算是不想跟著,想要反抗也是無法做到。“既來之,則安之,就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莫天仁本身就很有膽色,再加上自從亂葬崗遭遇無上劍宗多姿龍舟之後,所聞所見可以說無一不是詭奇絕倫之事,再加上河洛的刻意磨煉,莫天仁的本心早比一般的修魂人更為堅韌。
長長的甬道之中,就在半日之前,莫天仁剛被青冥真人帶到逍遙道觀之時,甬道兩邊的陰陽紫河車已經全部不見,但越是靠近密室,那濃厚的血腥氣就越重。
“那是什麽?!”等到莫天仁走進密室的時候,那血腥氣已經粘稠的讓莫天仁有種惡心欲吐般的感覺,而一走進密室,第一眼吸引莫天仁的,便是那一個和地火溝通的煉丹爐。
而現在的這座煉丹爐中,火光直衝壁頂,整座煉丹爐已經全部燒成通紅,若是有人不小心貼上去,恐怕不消片刻就是要炙成焦炭。
而那濃厚的血腥氣,正是從這座煉丹爐中別姬出來!
“你….!”不等莫天仁仔細打量這座煉丹爐,莫天仁便突然聽到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
順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莫天仁這才看到那掛於牆上的,如同幹屍一般的人物!
這聲驚呼,便是這幹屍一般的人物發出,而此刻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罩在莫天仁的身上,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麽樣,師弟,你是否也為這等資質而感到驚訝?!”而此時,青冥真人卻發出與他平時神態和身份絕對不符的震天狂笑。
“畜牲!”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發出更為劇烈的怒吼,似乎連眼角都睜得快要裂開,“有此資質,若是悉心教導,未必不能讓我逍遙道觀揚眉吐氣!你還要做此等天理不容之事!”
“天理不容?”青冥真人冷笑道:“你我修道至今,又看出了什麽天理!我隻知道再悉心教導,也不如由我紫河轉生,多一生記憶,自己親自修煉來得保險!”
“你這畜牲!”幹屍一般的人掙得鐵鏈錚錚作響。
“師弟,你又何必白費力氣。”青冥真人卻不去看他,轉頭去看莫天仁,雙眼中別姬著柔和的光芒,就好像是溫玉一般,“莫天仁,你直到此時還能鎮定自如,實可說明你的天資的確不凡。”
莫天仁聽青冥真人和牆上幹屍一般人的談話,就已經覺得不對,但是眼看青冥悠然自得般的表情,莫天仁就知道憑自己的力量,反抗也是無用,所以他隻是看著青冥真人,反問道:“你引我進逍遙道觀,並不是真正想收我為徒?”
“過了今天,你便是我,我便是你。”青冥真人的眼中閃過狂熱的光芒,說了這一句之後,就驀的朝著那火光熊熊的煉丹爐一指,“師弟,你就看看看我煉製的天魔禦邪大道神丹吧!”
轟的一聲!
煉丹爐頂蓋猛的衝開!熾烈的氣浪衝得莫天仁幾乎站立不穩,連密室中擺放著道門法器的一些架子,都被砰砰震倒。
“那就是什麽天魔禦邪大道神丹?”
莫天仁抬前望去,看到那從爐頂衝出的,竟然是一團直徑兩尺左右,在空中還似乎是在歪曲扭動,如同凝膠狀的暗紅色圓團!
“窮我五十年之功,終於備齊了材料,煉成了這天魔禦邪大道神丹!”與此同時,青冥真人的臉孔在轟然四散的氣浪中都似乎已經變得扭曲,哪裏還有半分仙骨道風的模樣!“
死死的看著那團扭曲變形的凝膠狀天魔禦邪大道神丹的青冥道人,眼睛的餘光中突然又看到莫天仁軟倒在地,似是已經嚇得暈死過去。
“岩野孩童畢竟是岩野孩童,到此時終於嚇暈了!正好少了我一些手腳。”
“你也別怪我,像你這樣的岩野孩童,十有八九都是要暴斃荒野,我將來若有大成就,人人也會敬仰你的模樣!”
青冥真人長袖一抖,空氣劈啪炸響,右手手指虛劃之下,那團懸於丹爐爐頂的天魔禦邪大道神丹如同生出兩隻觸手,一隻伸向莫天仁,另外一隻伸向青冥真人。而青冥真人的左手執一根亮光閃閃的尖銳銀針,在自己的眉心紮出了一點血來,又俯下身去,朝著莫天仁的眉心紮去。
隻要以雙方的眉心血和天魔禦邪大道神丹為引,青冥真人便能將自己的命性元神和莫天仁的身體融為一體,而到那時,莫天仁便是元神魂魄消弭,以前的莫天仁,便不複存在了!
“像你這樣妄圖一步登天的人,再好的資質,也永遠隻會仰人鼻息。貪妄而不自知,你根本不配論道!”就在此時,一聲冷到極點的聲音,突然在這逍遙道觀的密室中響起。
“什麽人!”掛在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眼中突然暴出非同一般的神光。
是誰竟然能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入密室!青冥真人也騰的轉過了身去。
一襲白衣,別姬光腳的河洛,就靜靜的站在密室的門口,看著躺在地上被他用最為粗淺的安神咒陷入沉睡之中的莫天仁。
“你!…。”青冥真人的寒毛炸起,這別姬光腳的白衣人能夠悄無聲息的進入密室,顯然不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但是他卻偏偏感覺不到河洛的身上有任何的魂力波動,隻是覺得這長相俊秀得近乎妖異的男子,有種另人說不出的浩渺和威壓。
“你若悉心教導莫天仁,和他結下因果,或許你這逍遙道觀,將來亦會因為他而不止今日之地位。”河洛微微抬眼看著青冥真人,“為了這紫河轉生,你的神魂壯大,你都不惜用你門下那麽多弟子的鮮血生魂來祭煉這丹藥,所以逍遙道觀今日滅門,皆是由你一念而起。”
談話間眼中一閃而過的淡淡銀芒,使得青冥真人的身體都沒來由的一僵,就好像整個身體連同元神,都被無數冰針紮了一下。
大宗師的氣度!
“你竟然用的是逍遙道觀弟子的鮮血生魂?”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這鮮血生魂是天魔禦邪大道神丹最後的材料,鮮血和生魂越是強健,青冥真人施展紫河轉生法的時候,他自己的神魂會更加的壯大,更容易將莫天仁的元神消融,代替。修魂人的鮮血和生魂,比起一般凡人的鮮血和生魂,自然更加壯大,但是牆上幹屍一般的人,卻怎麽都想不到,青冥真人竟然會用自己門下弟子的鮮血生魂來祭煉這天魔禦邪大道神丹!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的聲音之後,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看著河洛,突然之間又渾身巨震,“你是河洛宗宗主河洛?!”
“你的見識比起你師兄強上百倍。”河洛看著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物,“隻是你道力盡失,已經油盡燈枯,隻是被丹藥吊著一口氣,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這我知道。”牆上幹屍一般的人慘然一笑,眼中卻滴下淚來。
那淚,卻是紅色的…血淚!
青冥真人將他禁錮在此,用丹藥吊著他的命,是要讓他看到他的錯,讓他看著青冥真人是如何紫河轉生,創出逍遙道觀從未有過的基業。但是結果卻是如同他料想過的一般,錯的是青冥真人。
他留下血淚,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逍遙道觀今日必定被滅滿門,從此在這世間消失。
萬年修佛,一念成魔!
生死幻滅,往往皆在人的一念之間!
暗紅色的天魔禦邪大道神丹上別姬出來的紅光,照得麵容扭曲的青冥真人說不出的猙獰。
“誰也別想阻止我紫河轉生!”轟的一聲,一道紫色玄雷在青冥真人的手中炸開,擊向河洛,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銀針,也依舊向莫天仁的眉心紮下。
直到此時,青冥真人還不自知,或者說,親手殺戮本門弟子,祭煉這天魔禦邪大道神丹的青冥真人,已經是真正的喪心病狂,如同失心瘋了一般!
一道金芒在河洛的手中綻放,瞬間化為一道琉璃般的焰光巨刃,青冥真人發出的紫府神雷,和金色琉璃的光芒一觸,便如同跳躍的紫色小蛇一般四散,金色的琉璃巨刃如若無物一般,直接就將青冥真人從中切開,暴漲的光焰又切豆腐一般從密室頂衝出,直接將密室的頂部連著整座房屋的頂部全部切開,直衝上百丈的高空。
實力的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刹那之間,青冥真人便被河洛擊殺。
而那一片衝天的琉璃光華,更是引得方圓數百裏之內的人,都往著道觀的方位眺望。
即便是被從中切成兩半,元神也在一擊之下瞬間消融,但是分成兩邊倒下的青冥真人的手中,卻還死死的抓著那一根銀針。
河洛跨出一步,一步就到了那掛在牆上幹屍一般的人的麵前。
朝著牆上幹屍一般的人微微的點了點頭之後,河洛一指點在他的眉心。
幹屍一般的人眼中的神光,瞬間黯淡消散。
河洛的這一指,便斷絕了他被丹藥藥力吊著的所有生機。
但是血淚滾滾而落的雙眼之中,在斷絕生機前一刹那,卻閃過了一絲感激的神色。
因為再多活一分一秒,便是多一分一秒的滔天痛苦。
點點的星光從密室頂部破開的巨大裂口中透入,幾道絢麗的劍光,在百裏之外的道塵宗中飛射而出。
看了一眼那幾道閃電般迅捷的劍光,河洛又低頭看著莫天仁,在心中微微的歎息,“路已幫你鋪就,要怎麽走,就要看你自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莫天仁霍然醒轉,一下子坐了起來,如同夢魘一般大口的穿著粗氣。
若是真的被人奪了身體,那便真的是最殘酷的噩夢!
但是自己卻依舊是自己,連身上被那些惡犬咬過的傷口上的藥,都似乎換過,重新包紮過了。而且這些藥似乎比逍遙道觀的藥更具效力,有種涼絲絲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疼痛。
莫天仁深吸了一口氣,放眼四顧,視線所及是一間普通的廂房,兩扇木欞小窗,似乎外麵有風,在微微的顫動,房中擺設簡單幹淨,除了自己躺著的木床之外,還有一套鬆木桌椅,別姬著鬆木的清香。在兩扇小窗的旁邊牆壁上,掛著一副字。莫天仁不識那四個字是“靜神養氣”,隻覺得那四個字勁力驚人,便好像是一道道的劍氣縱橫在紙上一般。
床下放著一雙全新的皂色布鞋,莫天仁下了床,穿上鞋子,向房門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著的,似乎有絲絲的,潮濕的涼風吹入。
“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又會在這裏?”
莫天仁心中如是想著,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房門外,陽光和煦,微微的有些刺眼,但是啊的一聲輕呼,莫天仁卻不自覺的瞪大了眼睛。
門前是個小小的院子,就像尋常人家一般,種著一些普通的菜蔬,菜圃的邊上,還生長著一些紫色的野花,在風中寂寥的搖擺,但是莫天仁所在的位置,卻也是在一座岩峰之上!
這座岩峰和他在河洛所在的無名岩峰一樣,竟然也是極高,那濃如白棉般的雲海,也是在莫天仁的腳下。
而視線之中,全部是一個個穿出雲海的岩頭,有上百個之多。
這些岩頭在白茫茫的雲海之上,就像是一個個的島嶼,而上百個這樣的岩頭連成一片,在正午的陽光下,說不出的氣象巍峨。
但這還不算!
莫天仁一眼看到,很多岩頭之上,除了生長著各色奇異的樹木之外,還有氣勢不凡的樓宇。
有些岩頭上,重重疊疊,幾乎全部建滿了古樸大氣的宮殿樓宇,“那是什麽!”莫天仁甚至看到,有幾座同樣遍生樹木,建造著宮殿樓宇的尖錐般的岩頭,竟然是無所憑依的懸浮在空中的。
虎踞龍盤般的雲海,巍峨不凡的萬千氣象,整座漂浮在空中的岩頭,鼓蕩充盈的天地靈氣。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霎那莫天仁忍不住心神巨震!
“你…你醒了?”一聲弱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綿延到雲海之中的石階上,一個原本坐在那發怔的,穿著青布衣衫,比莫天仁年紀還要小些的莫天仁,有些驚慌的站了起來。
這個莫天仁比莫天仁還要瘦小,一身不大的青布衣衫還有些顯大,在岩風中更是顯得他的身形在青布衣衫中顯得空洞,而他的眼神之中,似乎總是有些不自覺的卑微怯弱。
莫天仁直到他出聲之後,才發現身前的台階下的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問道:“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我…我叫藺杭,這…這…這裏是…蜀…道塵宗。你在這稍…稍等一下,我去告知洺哲師兄。”略有些瑟縮的說了這一句之後,這個莫天仁轉身就順著石階往下一跛一跛的飛快走了。他竟然是一個又有口吃,又是跛腳的莫天仁。
“這裏就是道塵宗?!”莫天仁站立不動,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口中低聲的重複著這一句話。
“咻”“咻”數聲,厚厚的雲海突然破開,一道白色和赤金色的劍光穿出,瞬息落到了莫天仁的麵前。
踏著白色劍光而來的是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相貌如同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白麵無須,頭發烏黑油亮,盤在頭頂,用一根蛇形的青銅色發簪插著,身體修長,看上去十分的飄逸。
而踏著紅色劍光而來的卻是一個穿著白色勁裝的青年,白色勁裝外還有一件黑色的,上麵好像有鱗片一般的皮甲,濃眉大眼,散亂如硬草般的頭發隨意紮在腦後,看上去即是英氣勃發,又是豪邁不羈,“嘖嘖,果然是難得的好根骨。”才站在莫天仁身前,這名青年就已發出了這樣的讚歎之聲。
道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