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節

  春裏的少年說了再見。


  那是曾短暫活躍過的同窗聚會中極為尋常的一次,至少在活動的前半場,她都如此認為。


  當時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正常,一位多年沒有消息的男同學重回大眾視野,趁著回久光的空檔特意組局相聚,自然是同窗情深意切,不可避免地再次進入追憶青春的經典環節。


  宋清談配合著現場的氣氛,三三兩兩的喝了點紅酒,看著眼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同學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笑意繾綣,意興闌珊,心裏那點小情緒依舊掩藏的很好,她研究生臨近畢業,正為人生的重大選擇而輾轉糾結,徘徊猶豫。


  原本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說出那些話。在那場曠日持久的喜歡裏,他如燈塔一般矗立在她心間,閃閃發光,她日日眺望,感受他的光亮,但又不會將這燈塔攬入懷中。她知道,一旦擁攬入懷,或許這光亮就不再了。


  也許是在酒桌上,眾人對青春的熱烈回首觸動了她,但她那時明明也還好,依舊泰然,並無失態。


  真的是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嗎?她搞不清楚當時的情形,怎麽就突然頭腦發熱起來,又或者是因為在續場的KTV裏,他剛好坐在她身邊,又不淺不淡地說了句:你少喝點。


  多年後的相遇,兩個人真真正正的說上第一句話,竟是這句“你少喝點。”簡單的四個字,被他隨口一說,卻瞬間擊中了她內心深藏著的最最柔軟的部分,她就真的昏了頭了。她想念了那麽久的一個人,幻想過無數次的那個人,此刻就真真切切的坐在自己身旁,和她說著話,她就真的投降了。


  宋清談聽著他說,我看了你的日誌,雖然是瑣碎小事,一字一句卻能讓人看進心裏。


  喧囂嘈雜的空間,更讓她口幹舌燥,她低著頭,唇啟閉合間內心暗自搖擺。


  魏晉,高一的體育課,林蔭當著籃球場上所有人的麵說張翼在打聽你的名字。其實,是我想知道。


  曾經,我能感覺到輕鬆愜意的時刻,就是覺得自己原來也可以不那麽在乎你的時候。


  魏晉頓了頓,拿著啤酒罐和宋清談碰了一下杯。


  但有時想到,隻是有這樣一個你在我心裏,就是挺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宋清談說著這些話,手中的啤酒罐被捏得不成樣子。雖然燈光昏暗,四周肆意喧囂,旁人各自沉浸完全忽略他們,甚至他們自己都覺察不到彼此此刻的模樣與神情,她還是臉部發燙,心跳突突。


  我說這些,不是想怎麽樣,隻是想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慢熱,許多東西,都放在心裏。宋清談,我記得咱們一起看煙花的那個夜晚。後來的元宵節,我曾想過,如果還能在茫茫人海裏和你遇見該多好。


  那就夠了,謝謝。


  他們再次碰杯,致那些一去不複返的溫柔時光。


  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麽,宋清談已經不記得。


  她隻記得那些舊時光最終停滯在那裏。


  “曾經,我那麽肆無忌憚地縱容你囂張在我整個青春裏,不管是懵懂記憶中的你,還是後來想象中的你,我都認了。願你安好!再見!”宋清談知道,當她把這句話發給魏晉的時候,就代表著一切的徹底結束。


  看著他發來的微信“到家了嗎?今天結束的晚,早點休息。”宋清談完全答非所問。她知道,無論今晚是否收到他發來的信息,她都要把這段話發給他。她喜歡了他八年,那是她全部的青春,她要與他作別,她也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


  在那些關於青春年少的故事裏,得不到才是大多數人最真實的境遇,但那些因為年少不可得的部分,始終在心底某個地方閃著微弱的光亮,充盈著你此後的人生。


  第 60 章


  宋清談的告別信——寫給自己


  也許,你最近真的累了,想要清空和整理一下你的心。也許,你就隻是稍稍喝了一點,沒醉,卻開始頭腦發熱。到後來你居然說起那些埋在心裏太久的話。在那場曠日持久的喜歡裏,你早已經忘記了當初是為了什麽。可能像網上俗濫了的那句話,隻因為那天的陽光燦爛,而他穿了一件你喜歡的襯衫。


  曾經你心裏有過一個人,絕口不提的一個人。他像根刺,刺在心裏,隱隱作痛,不能觸碰,時日長久,心和刺,成了一顆琥珀石。


  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是時機成熟,你們都要褪去稚嫩,徹底走向熱辣辣的成人世界了嗎?所以,要放下一切,輕裝上陣?那些記憶裏的小美好,是多麽不忍心拿出來與現實去抗衡。


  一切該從何說起?當少不經事的懵懂記憶慢慢消退的時候,當能夠記住的一切都開始模糊的時候,是想象拯救了你。對,像旁人說的那樣,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想象裏,固執地切斷了旁人走近你的路,如果不是當時有人問起,是否你也曾心動過,他真就成為了你心底那個絕口不提之人。暗自欣喜一直都是你喜歡他的慣性。


  又是一句流傳甚廣的話:我曾喜歡過一個人,但與他無關。


  曾經有一個階段,單單隻是想起這世界上存在著這樣一個他,就是一件令你欣喜的事。忙碌的間隙,你突然想起他,心裏的世界忽然就輕盈美好了。而你心裏的小歡喜,已然與他無關。


  曾經,你默默守著一座空城,獨自承歡。


  曾經,也有視你為心中美好的人,發來短信,簡單的叮囑,恰當的問候。你知道,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突然在心裏想起某一個人,那個讓你想念,使你在意的人。你自己也曾遇上這樣的時刻,可是你連像他們這般隻是發一個看上去最簡單不過,聽起來最恰當不已的短信都不能,你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


  也有那麽一些時候,你覺得自己最輕鬆的時刻,就是自己可以不那麽在意他的時候。原來,你也可以不在意他。


  曾經,你終於明白有些歌詞不是矯情,有的時候,一個人的心,真的會硬生生的疼。


  曾經,在那你還曾狠狠在意過的曾經,你曾思索,選中這樣一個你,究竟是為什麽?你不受控製似的執著而固執地喜歡著一個鏡花水月般的人,到底是為什麽?想必時間會慢慢給出答案。


  在那場曠日持久的喜歡裏,在你反反複複的糾結中,你和多少人一樣修煉成了百毒不侵的女戰士,繼而活成了爺們。


  想起剛開始實習的那段時間,你蹭在笛子位於廣電南路的家裏,有天晚上,她問了句話,你隨口回答。她突然說,夥伴,我覺得你心裏住著一個……當時的你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卻隻聽她嘴裏脆生生地蹦出三個字“小爺們”。


  你知道,在你心裏那麽咯噔一下的時候,你仍沒有徹底放下。


  你也常和旁人插科打諢、言語諷刺獨占上風,便誤以為自己修煉得當,坦然釋懷。但直到再次遇見,你才明白,他早已成了自己的暗傷。總有一個人,讓你不能言語,失了本真。總有一個人,讓你變得不像你自己。


  旁人千言萬語,抵不過他一言不發。


  總有那麽一個人,讓你所有的堅硬化為柔軟。而他就囂張地呆在你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不時地對旁人搖旗呐喊,耀武揚威,而你曾經又那麽地縱容他驕橫地在你心裏呆著。像笛子說的那樣,把所有可能都變成不可能,是你的強項。


  至於揚言,要看你到底怎樣走下去的人,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始終都不懂你。


  笛子曾說,身邊的朋友們,不是在上演偶像劇,就是反轉劇,你呢?你在做什麽?你說,你的是默片,別人看著乏味,而你自己不亦樂乎,怡然自得。


  仔細想來,真的是很久很久了。時間長到你自己也覺得吃驚,但真切地有一個人,旁人遠不及他地存在過。


  霧起來的時候,風也很大,在初起的路燈下,風吹霧飄,帶著幾分電影鏡頭裏才有的迷離和虛幻,她沒有張望,卻是揮手告別。那是曾經年少的自己。


  對,告別這一切。幕布拉開,又輕輕拉上。前路漫漫,成人要麵對的是多大一個現實,而內心中那些小小的眷念,又是多麽不能夠,也不忍心與真實去抗衡。


  那風一樣飄忽不定的少年,願他安好。


  感覺自己老了,矯情不動了。隻願多年之後,垂垂老矣之時,回顧往昔,能夠隱約記得,自己曾那麽用心喜歡過一個人,簡單的,純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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