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天唐以辰值日，夜晚劉楓值夜。奇怪的是，青城派的護衛，一個也不在駕前。兩人心中納悶，但又猜不出是什麽原因。
這天劉楓在宮內轉了一圈，才拉著唐以辰道：“師兄，不好了？”
唐以辰一愣，劉楓低聲道：“皇上肯定是聽從了東方綺珠等人的獻策，變相把我們軟禁宮中，青城派人等已經在四處張揚，說你被皇上囚禁宮中，他逼你和嫂子一刀兩斷。你寧死不從，這話要是被嫂子聞訊，必然趁夜晚冒死進宮，隻要嫂子一現身，豈能逃脫青城派之手！加上這私進皇宮之罪，自應殺之無赦，任何人出頭，也保全不了。”
唐以辰聽罷，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說道：“我已漸漸不為皇上所容，隻希望不要連累你和師門，宮內防衛你幫頂住，我馬上趕到白衣庵去說服琅樺，讓她暫時躲避。”
唐以辰出了文淵閣，剛剛走下門外台階，突然隱隱約約發現一條人影，正好輕輕落在夾道之中，一閃之後，又飄然再現，向大內方向逝去。
他一看身法，知道糟了。從身法上可以看出，那人正是琅樺！他頓時驚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初更剛過，天這麽早，琅樺就敢直趨大內！阻止已來不及了。
他又哪裏知道琅樺今天所經曆的一切。
她選擇這個時候潛入宮內，她自認很有道理。原來昨天黎明時分，劉楓一走，琅樺柔腸寸斷，淒苦欲絕。可憐她遍顧四野，禁不住哀歎：“茫茫大地，何處是歸宿！”她想，要平安無事，偷生人間，還真不難，隻要走入白衣庵，削去了萬根煩惱絲，伴青燈古佛，就可了此一生。
但她癡情苦戀著唐以辰，能輕易割舍嗎？再說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加上她又是一個不見輸贏不肯輕易下賭場的人物，當時在劉楓的苦口解勸下，她雖然勉強默認了，可是等他人一走，她又狠不下心來了。她還是堅信唐以辰會來此地找她。所以，她遲疑地向白衣庵走出幾步，就又回到原來那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她哪裏知道，企圖勾去她生辰八字的大有人在。這也怪她平素心狠手黑，做事狂傲，不給任何人留下絲一毫餘地。
就拿剛才她和玉麵無鹽東方碧蓮的一場廝拚來說，雖未明顯地分出高低，但明眼人心中雪亮，二人論武功內力，琅樺都在勝對方一籌。當聽到被琅樺罵了一聲“無恥”，東方碧蓮幾時受過這等挫傷，這才喝令“青城八猛”結陣圈圍琅樺，結果又被琅樺以“移形換位”步法，遊鬥了一個多時辰，這更使青城派丟盡了顏麵。
玉麵無鹽一狠心，正想指令“青城八猛”用舍身喂虎等毒辣打法，拚著損失主力也要置琅樺於死地之際，偏偏劉楓趕到，而且還捧有勒令琅樺出家的聖旨，玉麵無鹽簡直被氣昏了，但又不敢抗旨不遵，這才揮手止住了八猛的攻勢，率領他們恨恨而退。
可她到底還是極為自負而又好強的人，剛剛抄小路撤退不遠，突然回頭發現劉楓正沿大路往京城方向而去，她眼珠一轉，歹念頓生，吩咐八猛先行回城，說自己還有一些事情要辦。
“青城八猛”是青城三豹親自嚴選調教出來的精華主力。也被三豹看作自家的子侄之輩，對東方碧蓮的脾氣豈能不知。一聽吩咐，就知這位大小姐，還是想和琅樺爭個高低。雖然放心不下，可又不敢違抗，八個人互相一對眼神，決定速速回去稟報三位老人，請示定奪，當下才各肩扛鐵棍，匆匆趕回了京城。
玉麵無鹽本身是女人，對女人的性情焉能揣摩不透。她知琅樺絕對舍不了武林第一奇英唐以辰，必然還會死守那個地方，等著和唐以辰會麵。她這才悄無聲息地又趕了回去。
兩人再次單獨相見。東方碧蓮一來是存心報複，二來是想爭功得寵，琅樺當然恨她三次追逼，所以一照麵，連話都沒有說，就拚上了生死。兩個人都是女中煞星，一樣的心狠手黑，這一拚搏，可真叫人驚心動魂。
玉麵無鹽下決心置琅樺於死地，好挽回自己和青城派的聲譽，所以當她甩出那條用金絲製成的地煞伏獸鞭時，俏麗的臉龐上早泛起了一片殺氣，抖手出鞭時，也貫上了內家功力。隻見金絲軟鞭上下飛舞，左右盤旋，鞭鞭淩厲。招數詭異，簡直像一條凶惡的蛟龍狂性大發。
琅樺被玉麵無鹽激怒，也玉麵緋紅，秀目圓睜。讓手中那把殺人利器閻王扇發揮出了極大威力，點、砸、紮、甩、掃，一招一式全用上了真力。並且在閻王扇開合之間，不斷地打出了扇內的暗器閻王釘。
兩個人一樣的性情冷酷，一樣的又野又橫。看來雙方若沒有一個屍橫當地，是絕對不會罷手的。一百多招過去後，琅樺的兩道蛾眉一豎，煞心如熾，掌中的閻王扇突然改變了招式。她怕丈夫唐以辰此時趕來相會，一狠心把剛剛學會的五招扇法全用上了。
東方碧蓮看出琅樺改變了招數，但又看不出路數。隻見琅樺左臂一展，右手的閻王扇一招“墨鳳舒翼”劃向了玉麵無鹽的左邊肩井穴，招數飄忽，一閃即至。玉麵無鹽心神一凜，一個跨虎登山，慌忙躲閃，哪知琅樺已使出第二招“彩鳳點頭”，閻王扇已迅如奔雷似地叩向了東方碧蓮的當頂。
玉麵無鹽心神更是一震，忙不迭地大甩頭，借機勉強躲開了這第二招。
不料就在這時，琅樺一聲清嘯，手中的閻王扇反手一劃，變招為“金鳳剔翎”，寒芒一溜，乍閃即至，嚇得玉麵無鹽東方碧蓮一縮粉頸。她雖然躲開了要害，保存了性命，但那把閻王扇的兩根大骨，卻完全是紅毛鐵所鑄，金玉尚且能斷，何況頭發，所以她的一頭秀發，竟被閻王扇削去了一大半，等東方碧蓮跳出圈外，已宛似一個蓬頭女鬼。
東方碧蓮又羞又恨，急怒攻心，哇的一聲，竟噴出了一口血來。
玉麵無鹽東方碧蓮的頭發，被削去了一大半，雖氣惱得噴出一口鮮血，但她到底不愧是名門出身，一麵把金絲軟鞭蕩起一片狂濤，護住了全身，一麵把功力齊聚左掌，接連劈出了三招催魂掌，阻得琅樺的攻勢微微一滯。
東方碧蓮借這個機會，金絲軟鞭甩起，人隨鞭走，向身後那片樹林逃去。琅樺一晃身形，斜插穿出橫阻了東方碧蓮的去路，鐵扇輕揮，三點寒星化成了一招“三星照戶”，射向了對方的麵門。
東方碧蓮被迫無奈，隻好身子一斜，緊接著一個“雲裏翻身”躲開了琅樺的三支閻王釘。恨得她玉齒狠錯，厲聲罵道：“罪該萬剮的琅樺，你的心上人早已被皇上囚於宮內，馬上就要處死。你橫吧！早晚會和姑奶奶一樣的守寡。”
這真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東方碧蓮的一套謊言，直驚得琅樺身心皆顫，居然嬌軀一軟，再也沒有力量向玉麵無鹽下手了。
琅樺相信了東方碧蓮的那套預先編好的鬼話。東方碧蓮奏明了皇上，這才引起了變相軟禁唐以辰，劉楓二人，用以引誘琅樺入宮，以便捕獲正法的一條毒計。
偏偏琅樺又為情所縛，關心丈夫心切，果真不顧一切夜闖皇宮。等唐以辰一眼看見，她已搶先一步越入了宮牆。
對明宮大內，琅樺了如指掌，因為她從小就生長在宮庭。如今她避開了侍衛們的警戒方位，一直向深宮撲去。
不料就在她剛剛進去後不久，突然一個渾厚蒼老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中：“皇宮禁地，擅闖者死！”話到人到，一個暮年老者，滿頭銀發，一部虯髯，魁偉高大，威猛如神，正好攔住了她的去路。
琅樺曾任禁軍統領幾年，對武林奇人，江湖豪客，無一不了如掌上觀紋。今晚一見這個老者的長相，就知道自己的處境可慮，因為攔住自己去路的不是別人，正是青城派頂尖的三位人物之一，滿頭銀發的青城派三豹中的老二銀豹東方林，因他少年白頭，所以有銀豹之稱。
琅樺這時也鐵定了心，就是粉身碎骨，今晚也必須見到唐以辰，哪怕隻見一眼，縱有橫禍她也能含笑九泉，死而瞑目。
銀豹東方林見琅樺隻停住腳步，不僅不驚懼而逃，反而無一絲一毫的慌亂之色，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琅樺的膽量和豪氣，微微一笑說：“看你一身男裝打扮，也頗有一些英男氣概，但老夫一眼就可看出你是個易釵而弁的當代英雄，從膽識和豪氣上判斷，你就是榮任過武官正二品的琅樺郡主，沒見你之前，老朽確實痛恨過你，但如今一見，反有三分敬意，你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異材，毀了你還真可惜。隻要你能丟下兵器，負手受綁，老夫情願冒死上奏天庭，懇求聖上饒你不死。老夫的話，你能聽進去嗎？”
琅樺聽罷，情不自禁地盯了東方林一眼，一絲知遇之感油然而生。她非常清楚，憑自己的武功，絕不是青城三豹中任何一位老人的對手。對方能這麽看重，並願冒死保奏，實屬難得。心剛一軟，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唐以辰那挺拔的影子，隻一想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又堅硬如鋼起來。
但她還是很客氣地向東方林深深打了一躬，誠懇地說道：“琅樺自知罪孽深重，不容於當今朝廷，自知早晚難免一死。但夫妻情重，我隻求見劍臣一麵，至於生死，我想都沒想。老前輩知我之恩，琅樺來生補報，懇求老人家借一條路走，那我就感激不盡了。”
銀豹東方林不由得更加讚佩這個琅樺的臨危鎮靜，但他身受當今隆恩，焉敢私下徇情。他加重些語氣說：“普天之下，何處不是王土；率土之濱，哪個不是王臣。你父禍害國家，殘殺生民，你已是欽命緝捕的要犯，既入宮牆，便是淩遲之罪。我要你低頭自縛，乃上上之策，否則老夫隻有立即下手了。”
琅樺情知東方林絕不敢給自己方便，但感他憐惜之心。不好口出惡言。聽到這裏，隻肅顏說道：“琅樺之誌已決，不見以辰誓死不休，隻要三寸氣在。也決不放棄此念。就請老前輩趕快下手吧！”
東方林仍是不忍，剛想再次施威相勸，猛聽高處一聲低吼，宛如夏夜悶雷，一個龐大魁偉的人影從高處雙層飛簷之下，颯然撲出，人還在半空，一道淩厲無比的掌力，已挾帶著風聲劈了下來。
琅樺從對方的吼聲、身法、掌力、身材，判斷出必是三豹中脾氣最為急躁、出手最為毒辣、為人最為任性的鐵豹東方森。不等掌風擊到，她把閻王扇“刷”地一聲抖開，五點寒星射向了東方森下撲的前方，強行阻止東方森的下撲之勢，同時自己的身子也“刷”的一聲後退五尺。
哪裏料到，東方森一笑，雙手箕張，一下子就左二右三把五支閻王釘分別抓在了兩隻毛茸茸的大手中，人也隨之落到了琅樺和東方林的中間，形成後遮銀豹，麵對琅樺之勢。
琅樺暗暗吃驚了：一個七旬以上的老人，從十幾丈高的飛簷跳下，撲落、出掌、接暗器、占地形，氣未長出，簡直沒把對方放在眼中，光這種威風，就足以令人心悸不已。
琅樺深知東方森的秉性，雖說他暴躁殘忍，但做事光明磊落。她把閻王扇一合，躬身施禮道：“琅樺後輩初學，怎敵得老前輩神威凜凜，請老人家手下留情，琅樺沒齒不忘。”
琅樺這一手軟招兒還真用對了。鐵豹東方森就是吃軟不吃硬，聽了琅樺幾句軟話，他站在那裏，兩隻蒲扇般毛茸茸的大手一搓，說道：“琅樺，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三老爺子也不會輕饒了你，幹脆你就低頭認罪吧。”
琅樺故意說：“憑老爺子的功夫，幾招之下，可以使我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