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錦澤

  “蔣霖燁,你在看什麽?”


  混血少年朝門外看去,見到顧燃穿著粉色的圍裙在那兒站著,乍一眼看過去有點像小姑娘。


  “照片上的人……”


  “是我爸爸,他死了。”


  蔣霖燁心裏有些慌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


  “噢,你不用自責,”纖細的少年走過來,“反正也沒什麽了,走了就是走了,犯不著生氣難過。”圍裙的帶子在白皙的脖頸上留下淡淡的紅痕,美好的風景被蔣霖燁盡收眼底。


  他接過混血少年手中的相框,看著上麵那個微笑的男人,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飯做好了,”少年手指摸摸挺拔筆直的鼻梁骨,淡淡看一眼蔣霖燁,“先去吃飯吧,要是餓著你,李老師回來會揍我的!”


  坐在餐桌上,思緒不可遏製的溢滿腦袋。混血少年想,那個照片上的男人,他分明是見過的,隻是在哪兒見過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在想,顧燃的爸爸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呢?相框裏的他溫柔而美好,有著一雙和顧燃一模一樣的桃花眼,漂亮又不見得妖媚。


  “吃完飯我先洗澡,碗和筷子放在盆裏就好,到時候我來洗。”


  說罷,顧燃去放水洗澡,留蔣霖燁一人坐在小飯廳。


  浴室裏的水從蓬頭傾瀉而下,澆淋在身上的每個地方,少年揉搓著細嫩的肌膚,用力之大就像是在洗刷什麽肮髒的東西一般。滾熱霧氣的蒸騰讓他有點暈眩,兒時的記憶和黑色的夜晚一幕幕交織在腦海,驅之不去。


  爸爸……


  你為什麽要走呢。


  是覺得燃燃討厭了嗎?

  顧燃十歲以前的記憶是停留在X市的。那兒的冬天會下很大的雪,從天空上旋轉而下一片片可以堆積到小孩子的腰部。顧燃會和爸爸媽媽小夥伴一起在小區前的空地上堆雪人。


  胡蘿卜和小煤球做好了雪人的鼻子和眼睛,再用小手畫一個微笑著的嘴巴。


  爸爸是什麽樣子呢?


  那個男人會畫畫,是個畫家;會彈鋼琴,是個鋼琴老師。他在學校還帶化學課,永遠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從不和人紅臉。


  他會帶著小小的顧燃鑽到學校的實驗室裏,和他講碳酸鈣,硫酸銅。什麽和什麽反應會生成什麽,那些看似枯燥的化學式很早就根生蒂固在顧燃小小的腦袋裏。


  他教兒子畫畫,他們還去到離家不遠的新華書店裏買有著各種各樣美麗圖案的書,顧燃很早時候的畫冊就是那時買的。


  他教兒子對待事物的方式,教兒子寬容工作狂的母親,是一個認真負責又不失溫柔的好父親,好像在他看來,能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是件多麽神聖與偉大的事情。


  可是變故就在顧燃十歲那年發生了,他記得父親接了一個電話,接完電話的父親很慌亂,他安慰顧燃自己隻是去探望一個老朋友,讓自己和媽媽在家等他,他一定能很快回來。


  可是這一走,他就再沒回來過。


  他是在飛機上出事的,誰都不知道他的心髒如此脆弱,以至於承受不起飛機起飛的壓力。從X市起飛飛往B市的飛機上,因為心髒病突發離世。


  他被安葬在了B市,那個他求學求了很多年的地方。李麗華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電話能讓自己的丈夫流露出那樣迷茫無措的表情,可以讓他火急火燎地坐飛機去B市;更不知道到底是誰給自己的丈夫打了那個電話,因為那時候的座機還沒有號碼儲存的功能。


  他的一生都是個孤島,沒有什麽親人,好不容易有了家庭,卻又被迫離他們而去。


  李麗華帶著顧燃到了B市,她時刻昂起不服輸的頭顱,迎接命運於她來說的各種挑戰,孤軍奮戰卻愈戰愈勇。直到那天在漆黑的巷子裏看到差一點就被人侮辱的兒子,遇到那個自稱是丈夫生前好友的男人——蔣氏的董事長兼她後來的鄰居,蔣慕華。


  一切都很順理成章,就像這些年的某一天蔣慕華的兒子和顧錦澤的兒子突然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可仔細一想,人生怎麽會有這麽多巧合,還是這些所謂巧合都不過是人為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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