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重啟
“三不”原則的前提是“不主動”,靈魂在於“不拒絕”,隻有做到二者,才有理由說自己“不負責”。
過了好幾個小時,羅瑪都覺得自己在夢裏。
他回憶自己當時,腦袋是一片漿糊,仿佛有火在四周燒著,而他在火裏——這樣的表現想必沒有太好,畢竟他……還是第一次。
他想起上學期舍友、兄弟帶著女友去學校周圍小旅館開完房時回來的豪言壯語,猥瑣者得意炫耀“first blood!”,深情者海誓山盟:“我要一輩子對她好。”
羅瑪的感受卻比較複雜,一方麵他猥瑣地認為自己的狀態想必在韓蘇眼裏差強人意,但假以時日或許能成為個中高手?另一方麵他又深情地端詳了半天韓蘇的臉,心裏顫巍巍想的是——
她,肯定不會對我負責的吧?
韓蘇醒來的時候差點沒有被嚇死,將醒非醒,狹小的窗戶外是方才蒙蒙亮的天,麵前一張盯著自己的臉熟悉又陌生,像是夜訪的吸血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是誰。羅瑪一夜未睡,此刻早已穿戴整齊一臉認真地抱著膝蓋在床的另一角看著她,目光灼灼裏帶了幾分羞赧,像是偷吃了肉就期待主人帶自己出門遛彎的哈士奇。
她莫名地想起了曾經和瞿一芃養的那條狗。腿短的胖柯基。她到了香港,狗歸了前男友,不知道現在怎樣。她忽然覺得好笑,回憶往昔,狗與前男友擺在一起,她更加掛念竟然是前者。
羅瑪見韓蘇的表情從驚愕到迷茫然後變得有些似笑非笑。他緊張起來,清了清嗓子,決定先發製人:“昨晚是我的錯,你喝太多了,我不應該趁人之危。你放心,我會對你負……”
“昨晚,是我睡了你。”韓蘇打斷他糾正,一隻手支著腦袋,看他。宿醉後的腦袋還是空空,隻覺得口渴,此時不是平日起床的時間,極度的睡眠不足,太陽穴裏像係了一根皮筋,一個勁從腦殼裏往外彈彈彈。她皺了眉頭。
“噢那……那可能是我們旗鼓相當咳咳…”他迅速轉變了思路,兩眼直直看著韓蘇宣布:“既然這樣,你要對我負責。”
韓蘇第一反應是驚訝,“這對你很重要?”伸了手要拿床邊的杯子,拿起了才發現裏麵沒水。
“當然!”羅瑪點頭,掏出手機的航班信息示意韓蘇:“我原本訂的是上午9點的飛機,現在改簽了。我們先說好咱倆的事兒,說明白了我再回去。”
韓蘇一怔,沒想到他這麽認真的架勢,“那你想說些什麽呢?”想了想,又伸手把空杯子遞給羅瑪,在被窩裏輕輕蹬了他一腳:“口渴了。”
羅瑪趕緊接過杯子跳下床去廚房倒了水,雙手奉上杯子,沒膽子再跳上床,站著看韓蘇喝完了才端端正正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清了清嗓子接著控訴:“我本來打算一落地北京就忘了你的。可你昨晚…你昨晚……嗯,你知道的,對我做了那種事情。總之,經過昨晚,我現在覺得,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了!這是你的責任,你需要承擔。”
“……所以?”
她比羅瑪大了6歲多,此刻腦子還是半暈不暈的,看著他一臉受害人的嘴臉,盡可能設身處地地想象了一下他的心情。昨晚她確實有些衝動,現在隻覺得麻煩上身地後悔。不知怎麽想起看過的那些八卦故事:情場老手基本不碰純情少女,彼此遊戲,最怕對方認真。畢竟你隻作一番玩笑,人家傾盡的可是全部真心。
想到此,韓蘇看羅瑪的眼神也不由含了幾絲愧疚——“三不”原則的前提是“不主動”,靈魂在於“不拒絕”,隻有做到二者,才有理由說自己“不負責”。可是昨晚的她,分明就是主動的那個。但,若要她因此和他在一起,她也是萬萬做不到的。
此刻的韓蘇隻覺得頭大。
“我知道,你還不喜歡我。”羅瑪聲音放低,流露了幾分失落,但幾秒後,複又燃起希望似地抬起了頭,眉毛鼻子眼睛裏都堆著誠懇:“我不勉強你,你也不要太殘忍地傷害我。我的要求不高,就是希望你把我從微信黑名單裏放出來,以後在北京了,我發信息給你,你能回複我。”
“這麽簡單?”
“這麽簡單。”
談判嘛,羅瑪心裏清楚,不過是先給對方設定較高的初始心理預期使她為難,然後等他報出遠低於對方心理預期的條件時,對方會頓感輕鬆從而立即答應。
“好,我答應你。”韓蘇心裏籲了一口氣,至少,在她看來,她不算付出什麽地打發了這個小鬼。
賓主盡歡的結局。
韓蘇等羅瑪走後,一個人窩著玩了一會兒手機,項目過後難得可以短暫休息。兩小時後一條微信閃進來:“我上飛機啦。”
發件人是羅瑪。她捂臉扔了手機往床上一歪,想起當時和何知南喝酒時,她提到的一句話:“直男愛上你的征兆之一:行程報備。”
沒忍住抓起手機劈裏啪啦對何知南打了一個問句:“請教一二,會有那種男生嗎?被你一撩撥、甚至被你睡了,就真的死心塌地愛上你?”
“喲。這還真說不準呢。”何知南不僅秒回,還充滿傾訴欲地回複了一大串:“真有些男的啊,就像《天龍八部》裏頭的木婉清,就戴麵紗那個。平時看著冷冰冰也沒啥感情,一旦你揭了他的麵紗,他就跟瘋了似的,要死要活一輩子就你一個……”
韓蘇嘴角抽了抽想,所以羅瑪大概就是木婉清型?
這邊何知南頗有感慨地接著打字:“隻可惜,我們周圍的男人大多數都是賈寶玉,見哪個女孩都美,覺得哪個女孩都可愛,但好在,也不算太渣。畢竟他們心裏始終住著一個林妹妹。”
“你是說高鵬?”韓蘇八卦。
“啊,對啊……我也不知道他心裏住著哪個林妹妹,但我之前撐死了就是個花襲人。明明是個丫鬟命,卻操著正房太太心。”
韓蘇聽這話越來越糊塗了。手機那頭的人似乎負能量爆棚,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好在那邊何知南半天後終於補了一句:“哦對了,忘說了,我剛正式和高鵬分手了。”
“什麽?”
“嗯。他秒答應。”
何知南覺得最近的自己應該是有點點點淒涼的。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從她落地北京到現在兩周,高鵬從未主動給自己發過一條信息。
原本她還抱著希望,而事實是,一切在感情裏的自我安慰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畢竟真正愛你的人,怎麽舍得讓你有機會自己難過、再自己安慰?
但她還是感謝高鵬,相比老張與瞿一芃的不辭而別,高鵬至少把最終說再見的機會,擺到了自己麵前。
“高鵬,我們分手吧。”
“好,南南,祝你幸福。”
這是這半個月來,高鵬回複最快的一則微信。
何知南又不甘心回了一個:“我一直以為我們會走到一起的。雖然我中途開過小差,但我到現在才發現,最後站在原地的那個人隻是我自己,如果還有機會能夠重來……”
高鵬沒有再回複她。
畢竟都市裏的愛情,大部分維係的隻是一根網線,一段故事的結尾有時候充其量不過一段戛然而止的聊天。他們的愛情,就此停留在3月25日上午11點05分42秒。
何知南約孫涵涵吃飯的時候,準備告訴她這個消息。
沒想到一見人了,脫口而出:“你最近變醜了!”
孫涵涵剛想瞪她問你是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聽何知南接著自嘲:“我也變醜了。我還被人甩了。來,你先請,說說最近為什麽醜了?”
孫涵涵確實攢著一堆傾訴的欲望,甚至沒注意到那句“我被甩了”就趕緊坐下,兩手亂七八糟絞了半天,幾次深呼吸才開口:
“我把周斌弄派出所裏去了。”
何知南差點沒把杯子打翻,目瞪口呆看著孫涵涵:“這麽拽!”
孫涵涵拿著證據報案後,派出所民警第一時間傳喚了周斌。據孫涵涵的描述,周斌隻是自己的普通朋友,他找借口來家裏見麵,結果一進門就狠狠踹了自己一腳,接著趁自己沒有防禦力時,撫摸自己、拉扯自己的衣服,並且還伴隨親吻。
視頻內容與孫涵涵描述一致。這邊嬌滴滴的女孩子哭得梨花帶雨,警察同誌也有些不忍,替她分析情況:
周斌的行為存在暴力,孫涵涵被周斌踹了兩腳的膝蓋紅腫,達到了輕微傷,加上違背婦女意誌撫摸、親吻,已經構成了強製猥褻,是可以構成犯罪走刑拘的。
孫涵涵紅著眼結結巴巴,似乎有點不放心,又說:“可是……可是我這個朋友,位高權重…他,他還是個律師…”
民警從視頻裏來看,的確是個中年男人,一聽律師兩個字,怒了:“那不是知法犯法!?這還得了!你先去做個體檢,之後我們找法醫驗傷,這邊馬上傳喚他,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構成犯罪,我們可能會來再找你簽個立案告知書。”
孫涵涵緊緊張張就要走,想到什麽又拽了警察同誌的手問:“警察哥哥,我告了他,那人以後要是再來打擊報複我怎麽辦?”
“實在害怕可以換個住址,如果他再次找你或者尾隨,第一時間撥打110,我們隨時出警!”
“那周斌呢?”何知南咬著吸管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孫涵涵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有這個魄力。
“不知道,民警應該會傳喚他……”
“他得慘死了吧!如果真是強製猥褻……”
“你當他傻子嗎?”孫涵涵瞪大了眼睛,“他有多得是辦法脫罪!”孫涵涵是骨子裏害怕周斌的,她想好了,這次撐死能要到一份周斌自認戀情的筆錄,至於蹲大牢……他可是個事業有成又精通規則的合夥人,哪有那麽容易?
何知南有些崇拜地看著孫涵涵,說你這幾日這麽憔悴,看來是智鬥渣男了。真好,我就沒這個本事!
孫涵涵這才把注意力轉到何知南身上,詫異:“你又遇到哪個渣男了?”
問完了才發現不對……何知南遇到的那些個人,哪個不是渣男?
“我和高鵬分手了,我提的,昨天。”何知南低頭叉了一小塊慕斯,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孫涵涵表情有些矛盾,真實的反應是:意料之中的一句早該分手了啊,當初在香港的時候我冷眼看著,那貨對你已經沒剩下多少感情了…早分早自由…
但她作為朋友,應該做的反應則是:
“臥槽!!”略微浮誇地睜大了眼,接著想起書上的一句話,叫:超過兩秒的驚訝表情都是偽裝的。她默默在心裏數了1、2,而後,恢複常態,緩了個安慰的語氣接著說:“挺好啊,反正你也不喜歡他了。”
何知南有些愧疚,說我是不是有點作?我如果一直老老實實,不傷害他,他是不是就不會寒了心……我們的感情還有緩和的餘地?
孫涵涵差點翻了個白眼:“你覺得你們是為什麽分手的啊?因為你太作?太浪?”
“不是嗎?”
當然不是。是他變得太有錢了。
但孫涵涵說得還是委婉:“感情這個東西,說白了就是利益交換。一男一女,互相都能給彼此想要的,這段感情才能穩定長久。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當他要的你再也給不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沒了基礎,散夥是遲早的事。”
沒等何知南開口,孫涵涵緊接著想了個可以安慰的好角度,又說,“既然遲早要分手,你現在應該得意的是,在這段辛苦的異地戀裏,你從來沒有壓抑自己的欲望,從來活得痛痛快快。”
“你該慶幸你這麽愛自己,這麽自私,因而哪怕受了傷害,也不會吃太大的虧。”
“所以……我其實沒做錯什麽?” 聽了孫涵涵話的何知南開始迷迷糊糊總結自己,孫涵涵本是安慰的話語,卻讓她瞬間充滿了自信,她覺得自己還是很聰明的。
比如,她認為自己是很成功的綠茶婊,會懂得在男人麵前示弱、裝無辜、裝可愛。人畜無害,是她的鎧甲。她從來不缺男人,從來可以滿足自己的欲望。因而她想,未來她是會得到幸福的吧?至少,是可以憑借自己的聰明掙得一份幸福的吧?
可是她卻不知道,她其實遠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聰明。直到在很久以後,何知南才想通:當年的她絕不應該以自己是一個標準的“綠茶婊”而沾沾自喜。
畢竟,這個世界上足夠聰明自信的女人,絕不會淪落到去選擇做一個——“婊”。